#
六月的蝉鸣撞碎玻璃窗时，我正趴在课桌上解一道光合作用速率曲线题。江清的影子斜斜地切过我的草稿纸，他屈指叩了叩我发烫的耳尖：“黄瑶同学，你算的是光反应还是春心萌动？”
我手肘一歪，修正带在图表上犁出歪扭的白痕。他校服袖口蹭过我的小臂，皮肤上残留的凉意像清晨的露水——这人总把冰镇柠檬茶贴在腕骨降温，金属瓶身凝着的水珠时常洇湿我的作业本边角。
“别动。”他突然抽走我指间的2B铅笔，俯身时发梢扫过我发红的耳廓，“C3植物在强光下才会出现午休现象，就像你盯着我看超过三分钟就会心律不齐。”
郝燕在后排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魏泽明立刻往她桌上拍枇杷膏：“某些人表面是生物课代表，背地里是人体节拍器。”玻璃药瓶折射的阳光碎成星子，落在江清画辅助线的手背上，他睫毛在眼下筛出细密的影，让我想起昨夜他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凌晨两点十四分，只有一张模糊的星轨图，放大后能看见窗玻璃映出的、伏案写题的我的轮廓。
体育课跑完八百米时，我瘫在香樟树下数叶片间隙的光斑。江清忽然将冰镇汽水贴上我的后颈，碳酸气泡在铝罐里炸开的声响，比他掌心的温度更令人颤栗。
“补给站发的水。”他漫不经心地转着瓶盖，可金属边缘分明有被反复摩挲的痕迹。我仰头灌得太急，汽水顺着下颌淌进衣领，他忽然用拇指指腹抹过我的锁骨，动作自然得仿佛在擦拭试管壁：“下次竞赛实验要是这个状态，烧杯都要被你煮沸。”
树影在我们之间摇晃成绿色的海，他腕上的银杏手链勾住我一缕头发。远处篮球场传来魏泽明夸张的惨叫，郝燕举着碘伏追打他的身影被阳光剪成皮影戏，而我们陷在蝉鸣织就的茧里，连呼吸都变成慢镜头。
晚自习停电那晚，整栋教学楼爆发出原始部落般的欢呼。江清点亮手机电筒时，我正蹲在地上找滚落的自动铅笔。光束突然笼罩住我的后背，他在我耳后轻笑：“黄瑶同学，你现在的姿势像极了暗夜觅食的树袋熊。”
我转身时额头撞上他的下巴，薄荷糖的气息在黑暗中愈发清晰。他的手虚虚护在我腰后，指节隔着校服布料传递的温度，比应急灯滋啦作响的电流更让人心慌。魏泽明突然从后排探出头：“江清你手机往左边照照，郝燕把我化学作业本撕了当符纸驱邪！”
摇曳的光晕里，我看见江清草稿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间隙，藏着极小极小的“瑶”字。他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笔尖却把苯环画成了心形。当郝燕用荧光笔在魏泽明额头画王字时，江清忽然往我掌心塞了枚银杏书签，叶脉被荧光涂料描摹成笛卡尔坐标。
梅雨季来临时，我们被困在生物实验室给蕨类植物测蒸腾速率。江清的白大褂袖口挽到手肘，水银柱在他眼底升成朦胧的雾。他忽然握住我调整显微镜的手：“这里。”
我的食指被他带着旋动调焦轮，植物气孔在视野中清晰成无数月牙形伤疤。“像不像你偷看我时的眼睛？”他的呼吸扫过我发烫的耳垂，“每次眨动都会泄漏秘密。”
窗外惊雷劈开云层，郝燕的尖叫混着魏泽明的嘲笑刺破雨幕。江清却在这混沌的喧嚣里哼起《晴天》的调子，试管架在他指间转成残影。当我把培养皿放进恒温箱时，发现他悄悄调高了0.5℃——那是我生日的日期。
校庆游园会那天，我们被分到同一组做叶脉书签。江清握着我的手教我用氢氧化钠腐蚀叶片，化学药剂的味道被他袖口的薄荷香中和成某种蛊惑。郝燕举着棉花糖从我们身后掠过，魏泽明追着她要往糖丝里掺跳跳糖，两人的影子在硫酸纸上交叠成滑稽的皮影戏。
“专心。”江清的膝盖在课桌下轻碰我的，电流顺着校服裤管攀上脊椎。叶肉在溶液中渐渐透明，露出纤弱的脉络，像极了昨夜他发来的那道无解数学题——在草稿纸背面，我用隐形墨水写了回答，此刻他指尖正摩挲着那片纸页。
篝火晚会上，魏泽明抱着吉他跑调地唱《七里香》，郝燕往他头发里插满荧光棒。江清忽然拽着我溜到实验楼顶，望远镜里木星正在云隙间明灭。他往我手里塞了罐温热的茉莉奶绿，易拉环上刻着Σ符号：“光合作用需要暗反应，就像...”
我转头时鼻尖蹭过他的下颚，他喉结旁的月牙疤泛着淡粉。楼下的欢呼声浪托着我们的影子投在天文台穹顶，他忽然用校服外套罩住我们，布料过滤后的星光像被稀释的银河。
“黄瑶，”他的呼吸里带着碳酸气泡般的颤音，“我解了三个月的微分方程，发现最优解始终是你微笑时的弧度。”
郝燕的尖叫划破夜空，魏泽明点燃的烟花在头顶炸成心形。而我们在薄荷与茉莉交织的狭小宇宙里，听见十七岁的雨林正在疯狂生长。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