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霄从噩梦中惊醒时，窗外还是浓稠的黑暗。
他梦见那个灰雾里的女人了。这次她脖子上没有红绳，而是缠着一条吐信的青蛇，蛇尾一直延伸到他的右手断掌处。掌心残留的灼痛感如此真实，让他不得不对着油灯检查——断痕边缘果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藏经阁传来三声轻叩，是师父的暗号。
陆九霄蹑手蹑脚穿过回廊。中元节后的道观格外阴冷，月光给石板路铺上一层惨白的霜。推开藏经阁木门的瞬间，浓烈的檀香混着某种草药味扑面而来。
老道士正在地上绘制复杂的星图，朱砂线条在青砖上蜿蜒如血。他抬头时，陆九霄惊觉师父眼白布满了血丝，像是整夜未眠。
"跪下。"
陆九霄乖乖跪在星图中央。老道士从怀中取出那册神秘竹简，郑重地横放在他面前。
"《山医命相卜》传自西汉，传至今日只剩残卷。"老道士指尖轻抚竹片上斑驳的刻痕，"山术养气，医术救命，命术观天，相术察地，卜术通幽。五术合一，可..."
话未说完，藏经阁突然剧烈震动。供桌上的铜铃无风自响，瓦片从屋顶簌簌坠落。陆九霄惊恐地看见自己右掌断痕处渗出血珠，那些血滴落在竹简上，竟被迅速吸收。
"果然如此。"老道士不惊反喜，突然咬破中指在陆九霄眉心画了道血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开！"
剧痛如闪电劈开天灵。陆九霄眼前爆开无数彩色光点，恍惚间看见自己残缺的右掌里蜷缩着一条金龙。竹简哗啦啦自动展开，最后一根空白竹片上，七个星状凹痕正泛着幽幽蓝光。
异象持续了约莫三息。当陆九霄回过神时，发现竹简上的文字全部变成了他能看懂的内容——那些晦涩的虫鸟篆竟化作了端正的楷书。
"从今日起，你每日需修习一字。"老道士收起竹简时，陆九霄注意到他特意用黄绫包裹那根有星痕的竹片，"先学'山'字诀。"
"为什么不是五术一起学？"
"啪！"戒尺抽在手心的疼痛让陆九霄一哆嗦。
"五术修行如五指握拳。"老道士板着脸，"山术是拇指，根基不稳，其他皆是虚妄。"
晨光微熹时，陆九霄终于学会了第一个手诀。当他的断掌按照特定轨迹划过空气时，竟带起一丝清凉的气流。这缕气顺着指尖钻入丹田，让他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
"这就是'炁'？"他惊喜地问。
老道士不答，反而取出昨夜那枚焦黑的崇宁通宝："用我刚教你的方法，看这枚钱。"
陆九霄双手掐"山"字诀，将铜钱夹在掌心。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直到他右掌断痕不小心碰到钱币边缘——霎时间无数破碎画面涌入脑海：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滴血的匕首、还有...师父年轻时的脸！
"啊！"他猛地撒手，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老道士面色凝重："看见什么了？"
"一个...一个戴面具的人在杀人。"陆九霄喘着气，"还有师父...师父在追他。"
令人不安的沉默在藏经阁蔓延。老道士拾起铜钱，突然冷笑："二十年了，还在用这等伎俩。"他转向陆九霄，"今日所见，不得告诉第三人，包括你师妹。"
陆九霄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见到总黏着自己的小师妹。正要询问，道观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来的是山下李货郎。他背上趴着个面色铁青的男孩，孩子后颈上赫然有个发黑的手印。
"道长救命！"李货郎跪地痛哭，"今早发现狗娃昏在祖坟边，怎么都叫不醒..."
老道士检查后脸色大变："阴煞入髓。"他急令陆九霄，"取我银针来！再挖三棵门前的还魂草！"
陆九霄飞奔取物时，右掌断痕突然刺痛。他本能地望向道观东南角——那棵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团灰雾，形状隐约像个佝偻老人。
"别看！"老道士的喝止从殿内传来，"先救人！"
治疗过程触目惊心。老道士用银针刺入男孩十二鬼穴，每下一针就有黑血渗出。当还魂草捣碎的汁液灌入孩子口中时，陆九霄震惊地看见有缕黑气从男孩七窍飘出，在空中凝成骷髅状才消散。
"你来看。"老道士招呼他近前，"告诉我鬼门穴在哪。"
陆九霄盯着男孩身上密密麻麻的穴位，突然发现有几处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他刚指出位置，老道士就露出欣慰的笑容。
"天生灵目。"老道士一边施针一边低语，"可惜..."
可惜什么？陆九霄没来得及问。床榻上的男孩突然睁眼，瞳孔竟是一片惨白。更可怕的是他开口发出的声音——苍老得像个百岁老翁：
"找到...七星..."
老道士闪电般将银针刺入男孩人中。孩子剧烈抽搐后昏睡过去，而窗外同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陆九霄扑到窗边，正好看见那团灰雾消散在槐树枝叶间。
当夜，陆九霄在藏经阁找到了关于"七星"的记载。泛黄的《云笈七签》残页上画着七盏油灯环绕一个人的图案，旁边批注："诸葛武侯延命法，逆天改命者，必遭天谴"。
他下意识摸向竹简上那七个星痕，没注意窗外有双眼睛正盯着他——瞳孔里映着同样的七星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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