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魂症

寅时三刻，陆九霄被一阵急促的铃铛声惊醒。

他赤脚跑出厢房，看见师父抱着个人影冲进药庐。道袍下摆掠过青石砖，拖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是血。

"师妹？！"

药庐门在眼前重重关上。陆九霄鼻子撞在门板上，却依然透过缝隙看到了骇人一幕：小师妹青白如纸的脸，还有她脖颈上那五个发黑的指印——和李货郎儿子后颈上的如出一辙。

"去打井水！要卯时的第一桶！"师父的吼声隔着门板传来，"然后去守山门，任何人来都说我闭关！"

井绳在掌心磨出血泡。陆九霄提着水桶回来时，药庐门窗缝隙已被黄符封死。他贴在门上，听见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和师父念咒的急促低语，偶尔夹杂着师妹痛苦的呻吟。

天色渐亮。陆九霄蹲在山门石阶上，右掌断痕一跳一跳地疼。晨雾中有个模糊的人影渐行渐近，他警觉地站起身。

"小道士..."来的是个挎篮老妪，嗓音沙哑得像磨砂纸，"讨碗符水..."

陆九霄正要拒绝，突然怔住。老妪的蓝布裙下露出一角鲜艳的红色——是双绣着金线的红绣鞋。这让他想起竹简上突然浮现的七星图案，还有昏迷男孩说的"七星"二字。

"等着。"他转身假装去取水，实则绕到道观侧墙，翻进藏经阁。

《云笈七签》还摊在昨夜那页。陆九霄快速翻阅相关记载，在《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中找到一段批注："七星灯阵可固魂，然需纯阴之体为引..."字迹突然中断，像是被故意擦除。

药庐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陆九霄冲出去时，正撞见师父跌坐在台阶上，道袍前襟沾满黑血。

"师父！"

老道士抬手制止他靠近："去...去槐树下...挖第三根树根..."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嘴角溢出，"取...取..."

话未说完，老人昏死过去。陆九霄把他背回卧房，发现师父右手掌心有个细小的孔洞，边缘泛着诡异的青色。

药庐内，小师妹静静躺在竹榻上，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陆九霄颤抖着探她鼻息——微弱但平稳。奇怪的是，她脖颈上的黑指印变成了七个排列规则的青点，像微缩的北斗七星。

"槐树..."陆九霄想起晨雾中穿红鞋的老妪，右掌突然刺痛。他抓起药锄冲向东南角的老槐树，远远就看见树根处有新翻的泥土。

第三根树根下埋着个陶罐。掀开盖子瞬间，刺鼻的药味冲得他眼泪直流。罐底沉着几片青铜残片，拼起来是个残缺的星盘，中央凹陷处正好是七个小孔。

当他的断掌碰到星盘时，异变陡生。青铜残片上的铭文亮起血光，陆九霄眼前闪过片段画面：戴青铜面具的人将星盘按在一个少女额头...少女的眉眼竟与小师妹有七分相似！

"啊！"他甩开星盘，发现右掌断痕处渗出的血珠正被青铜片吸收。更可怕的是，那些血在星盘表面形成了与师妹脖子上如出一辙的七星图案。

陶罐底层还有本薄册子。陆九霄刚翻开第一页，就听道观前院传来师妹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抱着陶罐狂奔回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小师妹悬浮在药庐半空，黑发如蛛网般张开，七个青点在她皮肤下游动。而门口站着那个穿红鞋的老妪，正将一把骨粉撒向空中。

"滚出去！"陆九霄抄起门边的桃木枝抽过去。

老妪怪笑着后退，红绣鞋在地上踩出带血的脚印："时辰未到...七星未亮..."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年轻女声，"告诉老牛鼻子，阴债该还了！"

陆九霄追出山门，老妪已消失无踪。只有地上几滴发黑的血迹，和一只正在融化的红纸鞋。

回到药庐，师妹已落回床榻，但七个青点开始渗出黑血。陆九霄想起陶罐里的青铜星盘，咬牙取出一片按在师妹眉心——青点立刻停止渗血，但星盘开始发烫，烫得他皮肉滋滋作响。

"山字诀...对，山字诀！"陆九霄强忍疼痛，左手掐诀引动体内那缕微弱的炁。当炁流通过右掌传入星盘时，青铜片上的铭文突然脱离金属表面，化作金光钻入师妹眉心。

他眼前一黑，感觉自己被拉入某种奇异内视状态：师妹体内有七团被黑气缠绕的光点，排列方式与竹简上的七星图案完全一致。最大那团黑气里，隐约可见细小的红丝，像活物般蠕动。

"医字诀..."陆九霄福至心灵，右手并指如刀，按照早晨刚学的经络知识点向师妹七大要穴。每点一处，就有一缕炁从他指尖流出，冲击那些黑气。

到第五个穴位时，他右掌突然失去知觉。眼看黑气要反扑，陆九霄抓起药箱里的银针，用牙齿扯开衣领，对准自己锁骨下的气海穴刺下——这是《山医命相卜》中记载的激发潜能之法。

剧痛带来短暂的清明。最后两指点下时，七团黑气同时爆散，而师妹脖子上的青点也消失无踪。陆九霄瘫软在地，看见星盘残片上的七星图案正渐渐暗淡。

"胡闹！"师父的声音从头顶炸响。陆九霄抬头，看见老道士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目光在星盘和师妹之间来回扫视，"谁让你用这个的？！"

"师...父..."陆九霄想解释，却喷出一口黑血。

朦胧中感觉被抱起来，师父的声音忽远忽近："...先天一炁...七星映命..."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只有右掌断痕处持续传来灼烧感，仿佛有人在那里烙铁。

再醒来已是深夜。油灯下，师父正在检查师妹的脉搏。陆九霄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扎满银针，活像个刺猬。

"七星锁魂术。"老道士头也不回地说，"有人要拿她当灯芯。"

陆九霄想起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是...红鞋女人？"

师父猛地转身，眼中精光暴射："你见到她了？什么样？"

"蓝布裙...金线红鞋..."陆九霄描述着，突然注意到师父左手小指少了半截——新鲜的伤口。

老道士沉默地取下他身上的银针。当最后一根针离开百会穴时，陆九霄突然问："师妹是纯阴之体吗？"

银针盒"咣当"落地。师父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明日开始，教你'医'字诀。"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枝丫如鬼手般摇曳。陆九霄没看见的是，树根处的泥土正微微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