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山风格外凛冽。陆九霄将师妹捆在背上,小丫头轻得仿佛只剩骨架。师父的桃木剑别在腰间,剑柄不时磕到肋骨,提醒着他现实的痛楚。
山脚下火把如龙。陆九霄借着龙族强化的视力,看清那些黑衣人胸口的铜牌——钦天监的二十八宿纹样。为首者手持罗盘,指针正直直指向他们藏身的山崖。
"师兄..."师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诡异的金属质感,"往西...有活水..."
陆九霄心头一震。西边是绝壁,道观历代志中都警告弟子不得靠近的"鬼见愁"。但当他凝神细听,确实捕捉到细微的水声——这绝不可能,三十里内没有河流。
追兵的猎犬吠声逼近。来不及多想,他撕下衣摆裹住双手,向悬崖攀去。石壁湿滑异常,右掌金痕处却传来吸力,让他像壁虎般牢牢贴住岩壁。师妹在他背上发出梦呓般的呢喃,指引着看不见的路径。
崖底雾气弥漫。陆九霄跌进及膝的冷水里,发现这是条地下暗河。河水泛着奇特的蓝光,照亮洞顶垂下的钟乳石——每根石柱上都刻着与龙纹玉佩相似的图案。
"烛龙之息..."师妹的指尖划过水面,激起细小的漩涡,"顺着走..."
暗河将他们带入溶洞深处。水流渐急,陆九霄不得不龙化右掌抓住岩壁凸起减速。鳞片与岩石摩擦出火花,照亮了刻在洞壁上的古老壁画——
戴青铜面具的人们在屠杀龙形生物,最后一个场景是条幼龙被钉在祭坛上,胸口插着七星灯。
"这是..."陆九霄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龙纹玉佩在怀中发烫。
师妹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丝。陆九霄慌忙取出青铜灯,咬破指尖滴血入盏。灯芯接触龙血的瞬间,燃起豆大的金焰。奇异的是,火光映照下,师妹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鳞状纹路。
暗河尽头是片地下湖。岸边歪斜着半截石碑,碑文被苔藓覆盖。陆九霄用银针挑开苔藓,露出"锁龙潭"三个朱砂大字,落款是"钦天监监正墨阳子"。
"师父说的锁龙潭..."他抚过落款,突然愣住。这字迹与藏经阁里《山医命相卜》竹简的批注一模一样。
湖心传来木板吱呀声。雾气中驶来一叶扁舟,船头挂着盏青灯。撑船的是个佝偻老者,蓑衣下露出双赤足,脚踝上缠着青铜锁链。
"上船吧,龙子。"老者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陆九霄,"老朽等了六十年。"
船舱里堆满古旧竹简。陆九霄警惕地护着师妹,发现老者每走一步,锁链就与船板碰撞出奇特的韵律——正是师父常哼的安魂曲调。
"烛阴。"老者自报姓名,枯手指向师妹,"她体内龙气不稳,需要'定魂珠'。"
"你是谁?师父...墨阳子是你什么人?"
烛阴的笑声像风吹过骨笛:"他是钉龙的人,我是守墓的鬼。"掀起袖管,手臂上赫然覆盖着与陆九霄相似的龙鳞,"我们都是失败品。"
扁舟驶向湖心漩涡。在陆九霄的惊呼中,小船垂直坠入水道,最终停在一座水下墓室前。青铜门上的饕餮纹在龙血照耀下睁开双眼,门缝里渗出刺骨寒气。
"进来吧。"烛阴的锁链自行解开,像活蛇般游向大门,"见见你真正的..."
话音戛然而止。老者突然转身,空洞的眼窝"盯"向头顶:"他们找到潭口了。"
陆九霄的龙族听觉捕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马蹄声、金属碰撞声,还有某种巨物拖行的闷响。最清晰的是个沙哑的男声:"把黑狗血灌进去!"
烛阴的锁链突然绷直。他推着陆九霄冲向墓门:"带丫头进去!最深处有口青铜棺,取三片心鳞!"
"那你..."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老者从怀中掏出颗浑浊的珠子塞给师妹,"含住它,能撑十二个时辰。"
青铜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陆九霄借着龙血灯的光亮前行,墓道两侧堆满白骨——全是幼童的骸骨。每具头骨天灵盖上都有个规整的圆孔,与师妹后颈的胎记大小相仿。
墓室中央是口雕龙青铜棺。当陆九霄靠近时,棺盖自动滑开,里面蜷缩着具覆盖鳞片的尸体——体型像个十岁孩童,但脊椎延伸出残缺的骨翼,指间有蹼状连结。
"这是...龙?"
"失败的化龙者。"烛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陆九霄差点打翻灯盏。老者的身体正在透明化,"钦天监抓来有龙脉的孩子,用七星灯强行激发..."
师妹突然挣扎着爬向铜棺。她吐出定魂珠,一口咬在尸体的手腕上。淡金色的液体流入她口中,皮肤下的鳞纹迅速消退。
"聪明。"烛阴微微颔首,"龙髓最能稳定..."
爆炸声震得墓室簌簌落灰。青铜门出现裂缝,渗入的血水在地上蜿蜒成符咒形状。烛阴的虚影开始闪烁:"快走!棺底有暗道通向后山!"
陆九霄掰下尸体心口三片金鳞,抱起师妹跳入棺中。下坠时他最后看见烛阴的虚影扑向大门,锁链化作巨龙虚影——与师父道袍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暗道尽头是片松林。月光下,师妹的呼吸趋于平稳,但陆九霄发现她发间多了缕银丝——就像红鞋女人消散前的模样。
远处山脊上,黑旗迎风招展。旗下一人独立,青铜面具在月下泛着冷光。陆九霄的右掌突然剧痛,金痕处浮现出与面具相同的纹路。
"甲子轮回..."他想起红鞋女人的警告,将师妹背得更紧,"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