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

周六早晨，轻言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美术馆，却发现言寺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头发似乎特意打理过，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爽。

"早。"他微笑着递给她一杯咖啡，"城南那家的，记得你说喜欢。"

轻言惊讶地接过咖啡："你怎么知道我会早到？"

言寺抿嘴一笑："因为你一直都是这样。看电影会提前半小时到，考试总是第一个进考场。"

这个回答让轻言心头一暖——他已经如此了解她的习惯。咖啡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香气氤氲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美术馆刚开门，参观者还不多。他们领了票，随着指示牌走向印象派特展区。走廊两侧挂着莫奈、雷诺阿、德加等大师的作品复制品，为特展做铺垫。

"紧张吗？"轻言小声问，"马上要见到真迹了。"

言寺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像等待圣诞礼物的小孩。"

特展厅光线柔和，真迹被精心安置在恒温恒湿的展示柜中。轻言和言寺不约而同地直奔《日本桥》——那幅他们在初次见面时就谈论过的作品。

站在真迹前，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画中的光影比复制品更加生动，绿色的桥身倒映在水面上，周围的植物郁郁葱葱，仿佛能闻到青草的气息。莫奈用细腻的笔触捕捉了瞬间的光影变化，让整幅画充满了生命力。

"比我想象的还要美。"言寺轻声说，声音里满是敬畏。

轻言点点头，目光无法从画作上移开："看这个笔触...他一定是站在户外直接画的，才能捕捉到这么真实的光线。"

言寺凑近了些，肩膀轻轻碰着她的："这里的绿色用了至少五种不同的色调..."

他们就这样站在画前分析了许久，从构图到色彩，从笔触到情感表达。言寺的见解独到而深刻，让轻言不断对他刮目相看。这个看似内向的计算机系男生，对艺术竟有着如此敏锐的感知力。

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得不挪动位置。在一幅《睡莲》前，轻言注意到言寺盯着画作出神，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怎么了？"她小声问。

言寺回过神来："这幅画...我妈妈很喜欢。"他轻声解释，"小时候家里挂着一幅复制品，她经常一看就是很久。"

轻言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人，小心翼翼地问："她现在还喜欢吗？"

言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不在了。三年前。"

轻言的心揪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言寺勉强笑了笑，"今天看到这幅画，突然想起她...是好事。"

轻言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言寺的手温暖而干燥，微微颤抖着回握了一下，然后很快松开。

他们继续参观，但轻言能感觉到言寺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在一幅较为冷清的画作前，他突然轻声说："她是音乐老师，教钢琴的。非常温柔，从不发脾气...即使在我最叛逆的青春期。"

轻言安静地听着，给他空间倾诉。

"她生病很突然...脑瘤。"言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从确诊到离开，只有四个月。"

轻言的心一阵绞痛。她无法想象言寺是如何度过那段时光的——十五岁的少年，眼睁睁看着最爱的母亲被病痛夺走。

"那...你父亲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言寺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有自己的生活。"简单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太多未言明的伤痛。

轻言再次握住他的手，这次没有松开："我很抱歉。"

言寺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今天不该说这些的。我们是来看画的。"

但轻言能看出他在强撑。她看了看表："已经中午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甜品店。"

甜品店小而温馨，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轻言点了提拉米苏，言寺则要了黑森林蛋糕。当甜点上来时，言寺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

"尝尝我的？"轻言舀了一勺提拉米苏递给他。

言寺犹豫了一下，低头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嘴唇轻轻擦过勺子的边缘。"好吃。"他轻声说，耳尖微红。

轻言也尝了尝他的黑森林蛋糕，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在口中化开。"你选得真好。"

他们就这样分享着甜点和简单的对话，言寺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离开甜品店时，阳光正好，轻言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公园里人不多，他们找了张长椅坐下。言寺突然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速写远处的风景。轻言安静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头，抿紧的嘴唇，还有握住铅笔的修长手指。

"能给你画张像吗？"言寺突然问，声音有些紧张，"就...简单的速写。"

轻言点点头，摆了个自然的姿势："这样可以吗？"

言寺微笑着点头："完美。"

铅笔在纸上游走的声音沙沙作响，言寺时而抬头看她，时而低头作画，眼神专注而温柔。轻言望着他，突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阳光，微风，还有言寺眼中那片只属于她的温柔光芒。

"好了。"大约十分钟后，言寺合上素描本，却没有给她看的意思。

"不让我看看吗？"轻言好奇地问。

言寺摇摇头，耳尖又红了："还没完成...下次吧。"

轻言假装失望地撇撇嘴，心里却因为"下次"这个词而雀跃不已。

回程的地铁上，他们并肩而坐，随着车厢轻轻摇晃。言寺突然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轻言歪头看他："谢我什么？"

"一切。"言寺的目光真诚而温柔，"特别是...听我说那些事。"

轻言微笑着摇摇头："朋友之间不需要道谢。"

言寺的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朋友...是啊。"

地铁到站，他们不得不分开——轻言要回学校，言寺则要去城另一边的亲戚家。站台上，言寺犹豫了一下，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她："这个...给你。"

轻言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书签，手工制作的，上面压着一片真正的枫叶，叶脉清晰可见，被塑封保存得很好。

"你自己做的？"轻言惊讶地问。

言寺点点头："前几天在校园里捡到的叶子...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轻言小心地抚摸着书签，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我很喜欢，谢谢。"

地铁进站的广播响起，言寺不得不离开了。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周一见？"

轻言点点头："周一见。"

看着言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轻言把书签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贴近心脏的位置。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书签，而是一颗小心翼翼递到她面前的、真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