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天牢寒气未散,长孙无极踏进伏云宫时,玄色衣摆还凝着霜花。
长孙明绾抬眼望着兄长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心中似有千斤重石压下,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关节微微发白。
明绾.元卿玥怎么样?你是不是见到他们了?
无极.元昭诩我见了。
长孙无极缓缓摘下披风,指尖触碰到冰碴时微微一滞。
他转身将披风搭在屏风上,烛火摇曳,那微弱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底,却只能照出一片深邃而晦暗的色彩。
此刻,他的眼神仿佛容纳了整个冬夜的寒冷与沉重,令人难以捉摸。
无极.元昭诩本想劝他们设法自救——所谓越家谋逆,不过是父皇与长孙平戎设下的局。
无极.元昭诩只要肯放手一搏,总能护住族人,将损伤减到最低。
他忽然攥紧腰间玉珏,指节泛白……
无极.元昭诩可越叔父……竟不愿。
无极.元昭诩你能信吗?他宁愿将满门性命,都压在一个‘忠’字上!
瓷碗坠地的脆响惊破死寂。
长孙明绾身子一晃,勉强扶住床柱,腕间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丝丝缕缕的猩红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明绾.元卿玥那瑾尘呢?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弯下腰抓起散落在地的碎瓷片……那些锋利的边缘在她指尖划过,带来一丝凉意与隐痛,却仿佛不及她内心翻涌的情绪来得尖锐。
明绾.元卿玥他说了什么?他不会也……
话未尽,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生生截断,殷红的血迹径直溅洒在月白色的床幔上,那鲜亮的色泽仿若一朵骤然绽放的妖冶之花,触目惊心。
死寂如潮水漫过寝殿,长孙无极喉间像是被铁索勒住,越瑾尘临终前的话在耳畔反复回响……
越瑾尘“我和明绾有婚约,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她日后和你公平竞争天权帝位才好。”
那声音混着刑具的铁锈味,此刻竟比天牢的冰棱更刺骨。
明绾.元卿玥是为了我,对吗?
长孙明绾的指尖深深嵌入床柱,力道之重几乎要将木头掐出裂痕。
绷带之下,鲜红的血珠悄然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冰凉的青砖地面,迅速洇开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仿佛无声诉说着主人所承受的痛楚与绝望。
他沉重地颔首,喉结滚动……
无极.元昭诩越叔父以命守忠,而瑾尘……他怕牵连你争夺帝位的前程。
话音未落,一声撕心裂肺的笑突然炸开。
长孙明绾攥紧瓷片,手腕一抖,锋利的边缘毫不留情地划过掌心,鲜血如注,顺着指缝滴落,在苍白的床单上绽开鲜艳的花朵。
那些血珠与她咳在床幔上的斑驳血迹相互映照,仿佛一幅凄厉而冰冷的图腾,诉说着主人内心难以平复的痛楚与决绝。
明绾.元卿玥我夺帝位是为了什么?!
她身子一晃,踉跄着撞翻了妆奁,珠钗叮当作响,散落一地……
明绾.元卿玥明知越家四面楚歌,我拼了命修习权谋,不过是想护住他们!
明绾.元卿玥可如今一个死守愚忠,一个甘愿赴死……他们竟都要我独自活着!
她死死攥着那方染血的锦帕,指尖因用力而泛起苍白。
癫狂的大笑从喉间溢出,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哽咽生生打断,笑声与哭腔交织成一片混乱的音符,在空旷的夜色中回荡开来。
明绾.元卿玥这至高之位若无人并肩,不过是座寒透骨髓的孤坟!
无极.元昭诩明绾,听我说完。
长孙无极猛地攥住她那微微颤抖的手腕,烛火摇曳,冰冷的光芒在他眼底破碎、流转。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仿佛要将她的手腕嵌入自己的掌心一般,而那跳跃的火光却映不出半分温度,只剩下一片深邃得令人战栗的寒意。
无极.元昭诩父皇答应留下越瑾桑一命。
无极.元昭诩从今往后,世间再无越氏血脉,只有伏云宫暗卫时桑。
他喉间泛起苦涩……
无极.元昭诩我离牢时,父皇已命人送去鸩酒…此刻怕是……
话音未落,长孙明绾猛地抽回手。
她抓起绒氅裹住单薄身躯,赤足踩过满地碎瓷,血珠在青砖上烙下凌乱的印记。
夜风卷开半掩的窗棂,烛火“啪”地熄灭,黑暗中只余她决绝的背影没入浓稠夜色。
她终究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可即便无法握住那渐渐冷却的手,她也要在寒夜中寻回散落的骨血——若不能护他们生,便要亲手葬他们入殓,让那些以命相护的忠魂,终得一方安宁。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时岚端着药碗轻步进殿,见长孙明绾斜倚软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褪色的同心结,目光空洞地望着檐角悬着的铜铃。
时岚殿下,该喝药了。
青瓷碗搁在檀木几上,蒸腾的药香混着苦意散开。
长孙明绾瞥见碗中墨色汤药,眉间蹙起细纹……
明绾.元卿玥又是这苦药?
时岚是宗先生新配的方子,说能调养您的旧疾。
时岚轻轻伸出手,合上了半开着的窗扇,那一瞬间,料峭的寒风被阻挡在了窗外。
冷意虽被隔绝,却似乎仍残留在指尖,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手,目光微微闪动,仿佛在这简单的动作中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心绪。
时岚先生特意叮嘱,殿下身子骨弱,万不可再忧思过度。
明绾.元卿玥我何尝不想做个无心人?
长孙明绾垂下眸子,木勺在瓷碗中轻轻搅动,药汁泛起细微的涟漪。
一抹琥珀色的光芒自窗外洒入,映在她的眼底,仿佛碎成了满天星子,又似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与怅然。
明绾.元卿玥可生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室,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忽然攥紧衣角……
明绾.元卿玥我还有要护的人,容不得半点松懈。
时岚张了张嘴,却被一声轻笑截断。
明绾.元卿玥罢了,不过随口抱怨。
长孙明绾仰头饮尽汤药,喉间溢出的苦涩混着残血,在瓷碗边缘晕开暗红痕迹……
明绾.元卿玥你且记着,莫要将这些话传到皇兄耳中。
时岚是。
暮色将小树林染成暗紫色时,凤净梵手中的马鞭“啪”地抽在树干上,惊起一群寒鸦。
凤净梵凤净执把我的人全关入死牢?
她杏眼怒睁,眼中似有星火跳跃,额间花钿在微微颤动间,仿佛也随之沾染上了几分怒意,那本是娇美的装饰,此刻却平添了一抹不容侵犯的威严。
凤净梵她好大的胆子!
乔静姝垂眸将自己的披风拢紧,声音裹着霜意……
乔静姝听闻璇玑近日瘟疫横行,流民暴动不止。
乔静姝陛下卧病,朝政暂由大王女把持,会下此决断倒也……
凤净梵住口!
凤净梵扯断腕间的珊瑚手串,赤色珠子滚落枯叶堆……
凤净梵什么瘟疫暴动,不过是她阻挠我的借口!
她抓起鬓边玉簪狠狠掷出,银簪深深没入树干……
凤净梵等我成了天权太子妃,日后贵为五洲皇后,她就算登上璇玑王座,也永远只能仰我鼻息!
话音未落,她猛然转身,眼尾丹蔻似要滴出血来……
凤净梵这几日守好此处,凤净执若敢派人来——
话音顿住,寒风吹起她玄色裙摆……
凤净梵格杀勿论!
乔静姝正要开口,却见凤净梵望着西北天际,嘴角勾起阴冷弧度……
凤净梵长孙明绾与我虽是死敌……
她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得林间宿鸟纷纷振翅……
凤净梵可敌人的敌人,不就是盟友?
暮色中,凤净梵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乔静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指尖轻抚过腰间淬毒匕首,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宛如毒蛇吐信。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