鸑鷟渊.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长孙无极在璇玑布下的眼线，于暮色四合时悄然潜入东凤宫偏殿。

烛火映着来人佝偻的身影，他叩首时帽檐压得极低， 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

“见过太子殿下，太女殿下。”

长孙无极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指间玉扳指泛着冷光，只淡淡抬手……

无极.元昭诩起来说话。

无极.元昭诩璇玑近来可有异动？

他身旁的长孙明绾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只鎏金茶盏，指尖轻拂过精致的花纹，似是随意。

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鹰隼般锐利，一瞬不瞬地锁定在线人身上，仿佛要将对方的每一丝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线人搓了搓冻得发紫的指尖，语气透着惶惑……

“五洲商路本是平稳，可这月来集市上的货色倒多了，绸缎香料堆得像山，偏偏粮食价格却跌得蹊跷。”

“粟米市价已跌破往年三成，糙米更是论筐抛售。”

“按理说百姓该是欢喜，可底下粮商私下都在嘀咕，说是源头出了岔子。”

明绾.元卿玥粮贱伤农，若真是产量过剩，工坊该闻风而动收储才是。

长孙明绾突然放下茶盏，细腻的瓷釉触碰木桌，发出一声轻响。

盏中的茶汤因这骤然的动作荡漾起来，层层涟漪在澄澈的液体表面扩散，映着窗外洒入的微光，仿佛她心底那抹难以掩饰的波澜，在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明绾.元卿玥莫不是……钱荒？

她抬眸望向兄长，只见长孙无极指尖轻叩榻沿，墨玉般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冷冽……

无极.元昭诩钱币流通量骤减，必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明绾.元卿玥要不要我去寻乔静姝问问？

明绾.元卿玥她的家族曾经掌管璇玑户部度支司，多少该有些察觉。

长孙明绾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锐利。

长孙无极却摆了摆手，烛火将他半边脸映得明暗交错……

无极.元昭诩此时打草惊蛇，只会让暗处的人缩得更紧。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沉下来……

无极.元昭诩鸑鷟渊呢？可有消息？

线人喉头滚动，似是被某种恐惧攫住……

“殿下……近来民间都在传，鸑鷟渊的熔岩瀑布……快要枯了。”

“守渊的禁军已增了三倍岗哨，夜里常听见地火轰鸣，像是……像是山神在咆哮。”

殿外突然刮过一阵狂风，吹得窗棂纸哗哗作响，烛火猛地一蹿，将三人的影子扭曲在青砖地上，恍若鬼魅。

长孙明绾的指尖骤然收紧，袖中软鞭被她牢牢攥住，仿佛下一瞬便会化作一条毒蛇扑向敌人。

她的眸光冷冽，犹如淬了寒霜的利刃，隐隐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明绾.元卿玥熔岩瀑布乃璇玑国运所系，唯有正统君主在位时才会奔涌不息。

明绾.元卿玥若真是凤璇篡位杀妹……

她的话音骤然停住，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

殿外，风声裹挟着檐角铜铃的细碎叮咚，那声音不似平日清脆悦耳，反倒像极了暗处某人隐忍的冷笑，令人心头寒意陡生。

无极.元昭诩仅凭传言定不了乾坤。

长孙无极将茶盏推至案角，青瓷与石面相碰发出清越声响……

无极.元昭诩鸑鷟渊地火连通地心，除非五洲陆沉，否则熔岩断无枯竭之理。

无极.元昭诩就算王座上坐的是谋逆者，至多是让地脉灵气紊乱，何至于此？

他屈指叩了叩桌案，檀木肌理间渗出冷香……

无极.元昭诩你且说说，璇玑女玉近来如何了？

线人喉结滚动着，从袖中摸出封边角磨烂的信笺……

“这是半月前从翼成关偷带出来的——信里说女玉咳血不止，太医院院正已守了三日夜。”

“眼下宫里乱成粥，觊觎玉位的宗亲们都在暗结私党，只是……”

他声音陡然低下去……

“如今璇玑只剩翼成、室嵬两处关隘能通行，所有文书都要过官府火漆查验。”

“小的安在驿站的钉子，上个月就被剥皮示众了。”

长孙明绾骤然起身，腰间玉佩猛然撞在桌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她心底波澜的一次外溢。

她的动作虽急，却带着几分压抑的克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似惊疑，又似决然。

明绾.元卿玥女玉若薨，璇玑必起内乱！

明绾.元卿玥凤璇那毒妇当年能对亲姐姐、嫂嫂下手，如今更会……

无极.元昭诩住口！

长孙无极突然抬眸，烛火在他眼底烧出两簇暗焰……

无极.元昭诩没有实证前，休要妄言。

他将信纸凑至烛火旁，见那墨色已有些洇散，显然是经了水浸……

无极.元昭诩你且记住，若鸑鷟渊有异动，或是女玉宫中有新消息，立刻绕小道去青石谷的望星亭。

线人伏地叩首时，听见头顶传来衣袂摩擦的轻响。

再抬头时，殿中已只剩摇曳的烛影，案上搁着锭成色极足的雪花银，在暗处泛着冷冽的光。

檐外夜色如墨，璇玑鸑鷟渊方向隐隐有红光刺破云层，像大地睁开了只流血的眼。

扶摇指尖摩挲着信纸边缘，抬头时烛火正映得她眼眸清亮……

扶摇照这么说，璇玑怕是真要生乱了？

案上茶烟袅袅，长孙无极将信纸卷成轴，玉扳指在竹纹上划出冷光……

无极.元昭诩信中只说女王沉疴，宫闱人心惶惶，鸑鷟渊的事却只字未提。

他转向身侧的长孙明绾……

无极.元昭诩绾儿，你即刻飞鸽传书给乔静姝，让她盯着翼成关的铸币坊。

明绾.元卿玥明白。

长孙明绾随即站起身来，腰间的鎏金香囊轻轻摇曳，一抹绯红若隐若现地闪过，仿佛在空气中留下了一缕淡淡的芬芳与难以捉摸的心绪。

明绾.元卿玥方才那暗线在璇玑蛰伏十年，他的话当有七分可信。

明绾.元卿玥若熔岩瀑布真的枯竭……

她话音未落，扶摇已蹙眉插嘴……

扶摇怪就怪在这儿——熔岩浆怎会跟钱币扯上关系？

明绾.元卿玥你忘了璇玑的秘辛？

长孙明绾的指尖轻轻掠过案头的铜漏，细腻的触感仿佛能感知时间的流逝。

沙粒簌簌而下，仿若无声的低语，坠入那刻满八卦纹路的壶中，每一声细微的碰撞都像是命运拨动的弦音，悄然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

明绾.元卿玥五洲通行的‘赤金通宝’，铸币主料便是鸑鷟渊的黄金岩浆。

明绾.元卿玥当年五洲会盟时，璇玑以地脉灵矿为质，与各国立下契约。

明绾.元卿玥除非九州倾覆，否则璇玑‘商驭天下’的地位不可动摇。

她微微一顿，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那浓稠的黑暗中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秘密。

寂静的氛围在她心底激起一丝涟漪，却又迅速被压抑下去，只留下一抹复杂的神色浮现在眼眸深处。

明绾.元卿玥这些年运钞的车队从未断过，可一旦岩浆枯竭，铸币炉熄……

明绾.元卿玥你想，五洲的钱囊岂不是被人攥住了咽喉？

扶摇猛地攥紧了腰间匕首，皮革柄上的龙纹硌得掌心生疼……

扶摇这么说，鸑鷟渊不仅是璇玑的命脉，更是整个五洲的七寸？

长孙无极将茶盏重重一搁，青瓷碎片惊飞了灯芯上的火星……

无极.元昭诩正是。

无极.元昭诩若凤璇真是谋逆篡位，那她此刻怕是正在鸑鷟渊掘地脉、毁灵矿。

无极.元昭诩一旦让她掏空了岩浆，五洲的钱币便会沦为废纸。

殿外突然传来夜枭长啼，扶摇望着案上未燃尽的信笺，忽然觉得那跳跃的火光，像极了鸑鷟渊深处正在熄灭的熔岩。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