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帐内烛火骤然摇曳,长孙无极如遭雷击般后退半步。
对面的长孙明绾指尖微颤,绣着金线的广袖垂落,堪堪遮住眼底翻涌的惊涛。
元清漪的话音像淬了毒的丝线,将尘封的真相一寸寸剖开……
元皇后长孙迥半生筹谋,不过是要把你推上荆棘王座。
元皇后明绾何尝不是他手中的牵线木偶?
元皇后他要看着你们父子相残,看着你在孤家寡人的绝境里,捧着这沾满血的江山……
元皇后这才是他精心炮制二十年的复仇。
纱帐轰然碎裂的声响里,长孙无极踉跄着撞开帐门。
夜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却不及心口的剧痛万分之一。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长孙明绾,那个自幼一同长大的妹妹,此刻竟成了最陌生的同谋。
无极.元昭诩为什么?!
他在荒草漫生的野地里嘶吼,声线破碎得如同撕裂的锦缎……
无极.元昭诩为什么现在才说?
月光爬上长孙明绾苍白的脸颊,她望着兄长眼底燃烧的绝望,忽然想起幼时他替自己挡下刺客的剑锋,那时的血也是这样温热。
明绾.元卿玥命运从来不由人。
她苦笑,素白裙裾沾满夜露……
明绾.元卿玥你以为自己是最苦的那个?
明绾.元卿玥这世上,谁不是在刀刃上讨生活?
翌日黎明,营地飘来刺鼻的焦糊味。
众人沉默地围着火堆,看着长孙迦的尸身渐渐化作灰烬。
青烟袅袅升腾,将天际染成诡异的橙红色。
密林深处,长孙无极跪在潮湿的泥土上,纸钱在火中蜷曲成灰蝶。
忽闻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抬头见扶摇提着竹篮走来,长孙明绾与越瑾尘立在古柏之后,欲言又止。
扶摇小时候缠着周叔问身世……
扶摇在他身边坐下,指尖划过跳动的火苗……
扶摇他总说,皮囊不过是副臭壳子,心里装着什么,才真正要紧。
长孙无极望着灰烬中忽明忽暗的火星,轻声呢喃……
无极.元昭诩可如今,我连这副臭壳子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无极.元昭诩太子也好,孽种也罢……
扶摇折下枯枝挑动火堆,火星迸溅如流萤四散。
她望着长孙无极低垂的眉眼,轻声反问……
扶摇被贴上标签的瓷器就不是瓷器了?
扶摇无论世人刻上什么印记,你骨子里的纹路从未改变。
扶摇那些只看得见你身份和权柄的人,不过是在雾里看花,你又何必困在他们的迷雾里?
长孙无极的笑声带着自嘲,在空寂的林子里回荡……
无极.元昭诩连血脉至亲都能把我当作棋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扶摇蛛网织得再密,也总有破局的丝线。
扶摇将披风轻轻覆在他肩头,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惊起一阵寒鸦……
扶摇他们的谎言背后,或许藏着连自己都看不清的执念。
扶摇皇宫的琉璃瓦映得出万里江山,却照不见人心的深渊。
扶摇皇权就像淬了毒的美酒,饮下的人无一不醉生梦死……
扶摇你的母后、父皇,还有德王,都困在这杯酒里再也没能醒来。
扶摇但你不一样,无极,你绝不能步他们的后尘。
长孙无极突然攥紧手中焦黑的树枝,指节泛白……
无极.元昭诩你不知道,我也曾不择手段。
无极.元昭诩为了得到父皇的认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皇位,我……
扶摇正是这些让你变得真实。
扶摇握住他颤抖的手,火光照亮她眼底的坚定……
扶摇我见过你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锋芒,也见过你在星夜下为流民落泪的温柔。
扶摇你有雷霆手段,更有菩萨心肠。
扶摇无极,权欲的潮水能淹没千万人,但淹不死你心里的明月。
她抬头望向天际,月光穿过枝叶洒在两人身上……
扶摇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
扶摇要让五洲的风,都朝着光明的方向吹。
长孙无极凝视跳跃的火苗,眼底渐渐燃起星芒……
无极.元昭诩要让五洲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无极.元昭诩原来这重重磨难,是上天给我的试炼?
他忽然转头看向扶摇,嗓音低沉却坚定……
无极.元昭诩若能换来这天下清明,我愿独自咽下所有苦果。
扶摇突然轻笑,指尖指向地面。
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两人脚下投下交叠的影子……
扶摇你看,这晃动的不是影子,是我们并肩走过的路。
扶摇再黑暗的夜,只要有人同行,就永远有光。
火光映着她温柔的眉眼,长孙无极紧绷的肩线终于缓缓松弛。
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巨石,竟在这一刻悄然松动。
就在此刻,长孙明绾踏着满地的碎叶缓步而来,素色的裙摆轻盈地掠过沾满露珠的草尖,微凉的晨风拂动她的衣袂,仿若一幅静谧而灵动的画卷。
她凝视着兄长那渐渐平复下来的面容,神色间透着几分凝重,仿佛在无声中承载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思绪。
那一刻,时间似乎也被这沉重的氛围所感染,悄然停滞……
明绾.元卿玥既然你已释怀,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明绾.元卿玥父皇的病情急转直下,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明绾.元卿玥我们得立刻启程回皇城。
林间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带着一丝隐约的紧迫感,将众人拉回现实。
残阳如血,将天权皇宫染成一片暗红。
当长孙无极与长孙明绾匆匆赶到时,禅房外早已站满神色凝重的文武百官。
“太子、太女回来了!”
“恭迎太子殿下、太女殿下!陛下急着要见你们,怕是……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药香混着檀味扑面而来。
长孙迥半倚在床榻上,形容枯槁,与往日那个威严的帝王判若两人。
“儿臣来晚了!”
兄妹二人齐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长孙迥浑浊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嘴角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意……
长孙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长孙迥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长孙无极强忍着酸涩,沉声道……
无极.元昭诩父皇正当壮年,只要安心调养,定能康复如初。
长孙迥这话……你自己信吗?
长孙迥用尽最后的气力,缓缓抬起手,向儿女们示意靠近。
他的动作虽然微弱,却饱含着无法言喻的深情与迫切,仿佛那双手承载了他一生的牵挂与不舍……
长孙迥天命难违,该来的总是要来。过来,都到朕身边……
一滴清泪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滑落,滴在锦被上。
长孙明绾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感,双膝缓缓跪落在床前,带着几分颤抖与无尽的担忧,轻轻将父亲的身子扶起。
她的动作温柔而谨慎,仿佛害怕稍一用力,便会惊醒这脆弱的宁静……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儿时生病的夜晚,那时也是这样,父亲守在她床边,彻夜不眠。
长孙迥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在女儿纤细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与温柔。
声音虽因虚弱而显得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的浓烈情感,满溢着关切与无尽的爱意。
那一声呼唤,低沉却深刻,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都倾注于这一刻……
长孙迥都瘦了……
长孙迥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要好好歇着,莫要累垮了身子,旧疾再犯……
长孙明绾咬紧牙关,将泪水逼回眼眶,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动作能将所有的脆弱压下。
她的心像被细密的针尖刺着,却又倔强地挺直了脊背,不愿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动摇……
明绾.元卿玥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女儿还要陪您看遍这大好河山……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