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阳从灌木丛中爬起，浑身火辣辣地疼。三楼的窗户里，"王磊"那张扭曲的脸依然贴在玻璃上，嘴角咧开的弧度已经超出了人类极限。

他踉跄着跑向医院正门，铁链依然紧锁。透过玻璃门，周阳惊恐地发现外面的世界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月光下，树木的影子像触手般蠕动着。

"这不可能..."周阳喃喃自语，转身冲向侧门的急诊入口。

急诊室的自动门卡在一半的位置，周阳侧身挤进去，迎面撞上一面墙——那里本应是走廊。整个医院的内部结构似乎发生了变化，墙壁和走廊像活物般重组过。

"李梦！"周阳突然想起还昏迷在二楼护士站的李梦，急忙寻找楼梯。转过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拐角后，他竟直接回到了大厅正门，仿佛走了一个闭环。

血月的光芒透过玻璃门照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红影。周阳注意到那些光斑正在缓慢移动，组成一个个模糊的婴儿形状。

"周...阳..."

微弱的声音从挂号窗口传来。周阳快步走过去，发现李梦蜷缩在挂号台下方，她的左臂已经完全被黑色血管状物质覆盖，眼睛泛着不自然的灰白色。

"李梦！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把你放在——"

"时间...在这里不一样..."李梦艰难地说，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忍受巨大痛苦，"医院...在消化我们...你必须...找到母体..."

"什么母体？张鹏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梦颤抖着举起变异的左手，指向周阳身后："他...来了..."

周阳转身，看到张鹏站在大厅中央。月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面投下半透明的影子。他的皮肤下仍有东西在蠕动，但表情却异常平静。

"为什么逃跑，周阳？"张鹏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却带着诡异的回声，"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你不是张鹏，"周阳后退几步，背抵在挂号台上，"你到底是谁？"

张鹏歪着头，这个动作让周阳想起地下室里那些畸形婴儿。"我是张鹏，只是比你认识的那个...更完整。1985年3月15日，我母亲在这家医院生下我。或者说，他们从她体内取出了我。"

他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皮肤下鼓起一个个小包，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我是第13号实验体...唯一存活的那个...其他孩子都在玻璃罐里..."

周阳突然明白过来："那些畸形胎儿...都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张鹏笑了，嘴角裂开一道血痕："不，他们是成功的产物。只是...能量被抽干了。"他指向李梦，"她现在也在变成那样。医院在吸收她的生命力，就像吸收其他人一样。"

仿佛印证他的话，李梦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黑色血管开始向她的颈部蔓延。

"怎么阻止这一切？"周阳问道。

张鹏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想被生下来..."他的声音分裂成无数个婴儿的啼哭，"找到院长室...你会明白..."

说完这句话，张鹏的身体像沙粒般散开，消失在血月的光照中。

周阳转向李梦，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微弱。"坚持住，我去找办法救你。"

李梦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手腕："钥匙...他父亲...的钥匙..."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黑色血管瞬间覆盖了整个面部。周阳惊恐地看着好友的身体抽搐变形，最终瘫软不动。但紧接着，那些黑色物质像有生命般从她七窍中流出，在地面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朝周阳爬来。

周阳转身就跑，穿过扭曲的走廊，拼命寻找院长室。在转过一个拐角时，他撞进了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空间——一间装饰考究的办公室，门牌上写着"院长室"。

房间中央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皮质日志，旁边是一个小玻璃盒，里面装着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周阳抓起日志翻到最后几页：

"1998年3月14日：第13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吸收能力，但也在反噬医护人员。已有三名护士因接触他而生命衰竭死亡。董事会决定明日终止项目。"

"3月15日：灾难性的一天。第13号的母亲闯入特别处理室，破坏了主容器。所有实验体同时苏醒，开始吸收周围的生命力。我们不得不封锁B区，但影响已经扩散至全院。上帝原谅我们。"

"3月16日：唯一解决方案是将第13号与其母亲分离。她自愿成为容器，我们将她与主祭坛连接，以稳定第13号的能量。这能维持多久？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日志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一个年轻女子被固定在一个奇怪的装置上，数十根红色管子连接着她的身体。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像是还在怀孕。照片背面写着"林护士与稳定装置"。

周阳突然想起张鹏曾说过他母亲姓林。他抓起那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B-114"——正是地下室特别处理室的门牌号。

医院突然剧烈震动，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后面血红色的肉质墙壁。周阳冲出院长室，发现走廊已经变成了一个蠕动的肉管，地面像呼吸般起伏着。

他拼命朝地下室方向跑去，肉壁在他经过时自动分开，又在他身后闭合。最终他来到了那扇金属门前，门牌B-114在血色中泛着微光。

钥匙插入锁孔时，周阳听到里面传来液体翻涌的声音。门开了——

特别处理室已经面目全非。所有标本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玻璃棺，里面漂浮着一个足有成人大小的畸形胎儿，通过数十根红色血管连接着天花板和墙壁。那些血管延伸到医院的各个角落，像树根般遍布整个建筑。

玻璃棺旁站着张鹏，他的身体现在半透明，能直接看到里面跳动的器官和缠绕的红色血管。

"欢迎来到核心，"张鹏说，"我的摇篮，也是我的牢笼。"

周阳指着玻璃棺："那是...你？"

"是我的母体。他们把我从她体内取出后，发现我无法独立存活，就把她做成了这个。"张鹏抚摸着玻璃棺，"二十年来，她一直在这里维持着我的生命，吸收着误入医院的人的能量。"

"李梦...王磊...赵雪..."

"他们将成为新血管的一部分，"张鹏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就像我母亲一样！"

整个房间的血管突然蠕动起来，天花板裂开，几个被红色血管缠绕的人形掉了下来——是王磊和赵雪，他们还活着，但身体已经部分变异。血管将他们拖向玻璃棺，像要吸收进去。

"停下！"周阳冲上前，"一定有其他办法！"

张鹏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没有...除非有人自愿取代她..."他指向玻璃棺中的母体，"周阳，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留下来陪我，我就放他们走。"

周阳看着被血管缠绕的王磊和赵雪，又看向玻璃棺中那个痛苦的巨大胎儿。他想起了日志中那个自愿成为容器的林护士——张鹏的母亲。

"你母亲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对吗？"

张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不该那么做！我想让她自由！"他的眼泪变成血珠滚落，"每次月圆之夜，医院都会苏醒，需要新鲜的生命力...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找到替代者，要么我们都将消散..."

周阳突然明白了血月的含义，也明白了张鹏带他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他深吸一口气，走向玻璃棺。

"如果我这么做，你保证放他们走？"

张鹏的眼中闪过一丝人类的情感："我保证。"

周阳把手放在玻璃棺上，里面的母体突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充满痛苦与悲伤。血管从棺中伸出，缓缓缠绕上周阳的手臂。

就在这时，赵雪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周阳...不要...祭坛下面...有日志提到的...终止开关..."

张鹏暴怒地转身，但为时已晚。周阳已经看到玻璃棺基座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被血管半掩着。他猛地扑过去，在血管缠住全身前按下了按钮。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医院，所有血管剧烈抽搐起来。玻璃棺中的母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开始溶解成血水。张鹏跪倒在地，身体逐渐透明。

"不...不！"他伸手想抓住周阳，"为什么？我们本可以...永远做朋友..."

周阳流着泪看着逐渐消失的张鹏："真正的朋友不会要求这种牺牲。"

医院的墙壁开始崩塌，血月的光芒被乌云遮蔽。周阳拉起王磊和赵雪，在建筑完全解体前冲出了大门。他们跌倒在医院前的空地上，身后传来巨大的坍塌声。

当尘埃落定，仁和医院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天空中，月亮恢复了正常的银白色。

警笛声由远及近，周阳最后看了一眼废墟，隐约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孩的身影在月光下消散。

三个月后，周阳站在公墓里，将一束白花放在一块新立的墓碑前。碑上刻着"林护士与其子张鹏之墓"。王磊和赵雪站在他身后，他们都记不清那晚的具体细节，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但周阳记得。有时在梦中，他还会看到那个玻璃棺中的母体，和站在血月下的张鹏。醒来时，枕边总是莫名湿润，像是有人在他睡着时哭泣过。

他摸了摸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红色印记，形状像一根细小的血管，然后转身离开了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