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寒风凛冽,仿若无数冰刃呼啸而过,割得人脸生疼。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寒霜笼罩,处处透着肃杀之气。蓝雪灵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加身,长袍之上,淡蓝色的水仙花纹若隐若现,似在风中轻轻摇曳。裙摆处,银丝精心勾勒出云雾的图案,随着她的每一步走动,都似有缥缈云雾缭绕其间,如梦似幻。她外披一件洁白如雪的狐裘,领口处,细腻如羊脂玉般的肌肤若隐若现,愈发衬得她面容倾国倾城,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头如墨般乌黑亮丽的长发,只用一支蓝宝石簪子松松挽起,几缕俏皮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为她添了几分灵动与妩媚,宛如从画中走来的仙子,遗世而独立。
此刻,蓝雪灵正陪着庄寒雁,静静地站在回廊之上,二人特意在此等待天师段真人的到来。不多时,只见段真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踱步而来。他看到蓝雪灵和庄寒雁后,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开口问道:“阁下是…?”
庄寒雁神色清冷,向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目光直直地看着段真人,声音清冷地说道:“久闻段真人威名远扬,小女庄寒雁在此恭候多时了。”
就在这时,庄仕洋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语气极为恭敬:“段真人…段天师,许久未曾相见,别来无恙啊!”
段真人微微颔首,客气地回了一礼,说道:“庄大人,的确是许久不见了。”
庄仕洋笑着与他寒暄起来:“段真人近来安好啊…听闻您前段时间去了应天府,也不知是何时回到京城的。今日怎得闲光临寒舍,也不事先通传一声,好让在下能有个准备,前去接应啊。”
段真人轻抚着胡须,神色一派淡然,缓缓说道:“庄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贫道夜观天象,察觉贵府似有劫难降临,特来相助,以尽绵薄之力。”
庄仕洋听后,看了蓝雪灵和庄寒雁一眼,开口说道:“寒雁,灵儿,不如你们先回珙桐苑吧,这里有我照应着,无需你们操心。”
然而,段真人却突然出声阻拦:“且慢…这两位,一位是庄家的蓝姨娘,另一位便是三小姐吧?”
蓝雪灵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那笑容恰似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霜,却又美得让人挪不开眼,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她轻声说道:“怎么…段真人是看出我俩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吗…?”
段真人上下打量着蓝雪灵,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缓缓说道:“我观蓝姨娘天命不凡,周身贵气萦绕,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实乃祥瑞之兆啊…至于三小姐…不知贵府近来可有人身患重病或是遭遇灾祸?”
庄仕洋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遮掩老太太生病之事,急忙说道:“这倒是没有,府中一切安好。”
可庄寒雁却毫不避讳,直接说道:“父亲,不必为我遮掩了。祖母病重已久,至今昏迷不醒,段真人神通广大,想必早已知晓此事。”
段真人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庄大人,不知是否允许贫道为令堂诊治一番,看看病因究竟何在?”
众人随后一同来到老太太居住的永寿堂院落。段真人走到老太太床边,神色凝重地为她把脉,而后掐指一算,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
蓝雪灵嘴角挂着一丝玩味且不屑的笑意,开口问道:“段真人,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呀?”
果不其然,段真人长叹一声,说道:“确与十七年前的情形一般无二啊,庄府邪祟至今未除,老太太受其侵扰,魂魄受惊,如今已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怕是阴差即将取命了。”
蓝雪灵抢先一步,讽刺道:“段真人该不会是想说这邪祟是三小姐带回来的吧?而且只有真人您才能去除这邪祟…老太太才能醒过来,是这样吗…?”
被蓝雪灵抢了台词,还猜中了心思的段真人,顿时脸色一黑,双唇紧抿,憋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庄寒雁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蓝雪灵,眼中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庄仕洋见此情景,尴尬地轻咳一声,喝叱道:“灵儿,休得胡闹!不得对段真人无礼。”
蓝雪灵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道:“难道不是吗?毕竟三小姐才刚回庄家,祖母就病倒了,还被邪祟缠身,恐怕众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蓝雪灵话锋一转,又说道:“而且真人方才也说了,祖母这症状…与十七年前祖父的病症一模一样。真人,我猜得可准呀…?”
段真人被蓝雪灵这一番话噎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气急败坏地说道:“蓝姨娘,此事尚有诸多蹊跷之处。贫道虽略通道术,但毕竟只是肉体凡胎,还需开坛作法,请神明目,方能看清这其中的迷局…若庄大人真心想要救老太太,那便速速在院中设下道场吧… ”
庄寒雁突然开口问道:“段真人,听闻您是两广人士?”
段真人一脸疑惑,眼中警惕之色顿起,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庄寒雁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雪天路滑,真人还请仔细看路,莫要摔了跟头。”
段真人狠狠地看了蓝雪灵和庄寒雁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出老太太房间。可他刚跨出门槛一步,就被蓝雪灵偷偷施展法术,脚下突然被一股灵气一绊。只听“扑通”一声,段真人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屎,狼狈至极,甚至嘴巴狠狠地磕在地上,一颗门牙当场摔掉,鲜血瞬间从嘴角流了出来。
蓝雪灵和庄寒雁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涨红了脸,拼命憋着笑,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蓝雪灵故作关心地说道:“呀~段真人,刚三小姐才提醒您要仔细点走路呢…怎么还是摔倒了呢~”
段真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痛苦地捂着流血的嘴巴,脸上满是愤怒与尴尬。
蓝雪灵看着他这副模样,接着说道:“还好~真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要是伤得重了,今天老太太这病可怎么办呀?辛苦真人等会开坛作法,为祖母去除邪祟啦… ”随即,蓝雪灵立马转头看向旁边的嬷嬷,厉声喝叱道:“你们还楞在这儿干嘛…赶快为段真人在院里摆好道场。真人还等着为祖母驱除邪祟呢… 。”
蓝雪灵这一系列令人措手不及的言语和举动,让段真人骑虎难下,只能被迫“带伤”开坛作法。
待众人离去后,庄寒雁和蓝雪灵两人落在后面走出房间门。庄寒雁满脸佩服,对着蓝雪灵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说道:“灵儿,你可真厉害,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就没见过你这么能怼人的,还怼得这么漂亮!”
蓝雪灵眨了眨眼睛,俏皮地回应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这‘怼人小能手’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就他那点小心思,我一眼就能看穿啦。跟我斗,他还嫩了点!”
于是,段真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牙齿的伤口,止血之后,便在院中开始开坛施法。他手里摇着铃铛,因为门牙缺失,念咒的声音都有些漏风,含糊不清地念道:“天清地灵,焚香拜请……”
此时,前来参加家宴的几位官中好友听闻老太太病重,特地前来探望。庄语迟引着三位大人来到了永寿堂院中。
庄语迟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蓝雪灵,眼睛顿时一亮,像个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立马跑了过去,说道:“灵儿,你也在这里呀… ”说着,他转眸瞥见正在作法的段真人,不禁惊叫道:“哈…?那老道怎么牙还缺了一颗呀?”
蓝雪灵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看就是啦,问那么多作甚…!少在这儿大惊小怪的。”
庄语迟被媳妇这么不耐烦地呵斥,委屈地嘟了嘟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般,小声嘟囔道:“我就问问嘛,你这么凶干嘛。人家就是好奇嘛。”
庄仕洋也注意到了三位大人,立刻快步走了过去,热情地打招呼。
韩侍郎满脸好奇,开口询问道:“庄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如此大的阵仗?”
庄仕洋连忙解释道:“段真人到访,说是为我家慈作法祈福,以保平安。诸位兄台,你们怎么过来了?”
其中一位大人接话道:“方才迟儿说老太太病重,你又突然离席,一去不归,我们实在放心不下,担心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所以赶忙过来看看… 。”
话音刚落,段真人结束了作法,缓缓拿出一道黄符。
庄仕洋赶紧对着三位大人说道:“不如诸位大人先回府吧,关于会馆祭祀一事,我们改日再找时间详议…可好啊?今日实在是有些不便。”
其中一位大人看向另两位大人,说道:“如此也好啊,两位大人,咱们就… ”
韩侍郎却突然插话道:“庄府有难,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啊。况且庄大人口口声声说这庄宅清净,绝无鬼怪之事,今个我韩某人倒要听听,那老天师是如何断案的……”其实,他心里就是想看庄府的热闹,好奇心作祟。
段真人突然大喊一声:“庄大人!”庄仕洋听到呼喊,赶紧跑了过去。
庄仕洋焦急地问道:“真人,情况如何?我母亲她可有救?”
庄语迟这时突然轻唤了一声正在发呆的周如音:“小娘。”周如音下意识地瞥了眼儿子。
段真人因为缺了门牙,说话漏风,含糊不清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恐怕要陷大人于不义之地啊。”
庄仕洋吓了一跳,脸色骤变,问道:“不义之地?这是何意?真人可别吓我。”
段真人一本正经地说道:“贫道受神明庇佑,已得知这些邪祟之人的生辰八字…”蓝雪灵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还受神明所助,我还是天道之女呢!吹牛也不打草稿。”段真人接着说:“若想救老太太性命,使其脱离这命悬一线的困境,需将这邪祟诛灭,以命换命。只是贫道掐指一算,这邪祟之人竟是庄大人的骨肉血亲… ”
众人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在暗自猜测,这邪祟之人,莫非真的是素有赤脚鬼污名的庄家三小姐庄寒雁…
周如音焦急地说道:“老爷,这…这可如何是好?”
庄仕洋皱着眉头,说道:“段真人,我庄家虽非簪缨世胄,可也是世代书香门第,怎么可能生出什么邪祟之人呢?你可别乱说。”
段真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生辰八字之人,千真万确就是邪祟之人!我绝不会看错。”
众人听闻,皆是一脸惊讶…!实在不敢相信,十七年前赤脚鬼的名声,如今竟被莫名其妙地嫁接到了别人身上。
庄语迟气愤不已,大声说道:“你这道士,休要信口雌黄!为何要污蔑我姐姐清白?我姐姐岂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周如音也急道:“怎么会是语山呢…?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蓝雪灵看向段真人,说道:“这是二小姐的生辰八字…?”随即,她故作严厉地喝叱质问:“段真人,你十七年前说庄三小姐是赤脚鬼临门,给她扣上这莫须有的罪名。这十七年后,你又污蔑庄二小姐是这邪祟阴差,我们庄家世代清白,在你口中,怎么就成了满门妖邪了呢…?还是说,你受了什么有心之人的收买,故意来诬陷庄府之人?”
段真人被蓝雪灵这一连串的指责扣上了好几顶大帽子,气得浑身发抖,双手紧握拳头,但还是努力平复着情绪,说道:“蓝姨娘,庄大人莫急!贫道今日本就是为一件旧事来向庄三小姐致歉的。十七年前赤脚鬼一事,实乃贫道法力浅薄,被那邪祟蛊惑,蒙蔽了双眼,这才错怪了三小姐。”说着,他看向庄寒雁,继续说道:“庄府这些年所受的灾祸,与您并无干系。而且这些年来三小姐的生辰八字,贫道一直牢记于心。如今看来,您也是祥瑞转世,福泽深厚,实乃贵府的镇宅之宝啊… ”随即,他又狠狠地盯向蓝雪灵,咬牙切齿地说道:“而贫道乃得道高僧,一向品行廉洁,怎会被那区区铜臭之物收买,来污蔑贵府…! ”
庄仕洋疑惑地问道:“那…段真人这么说来,寒雁她就不是赤脚鬼了吧… ”
段真人说道:“三小姐这些年来吃了太多苦,平白无故地为二小姐担了这么多年的罪名…实在是委屈了。”
蓝雪灵愤怒地反驳道:“但凭真人您这三言两语,就以道行不足看错了为借口,就想随意抹杀掉您当年扣给三小姐的污名吗?如果世间之人诬蔑了别人后,都能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让人白白担着恶名,遭受多年苦难,那还要官府做什么?律法又有何用?”庄寒雁在一旁听到蓝雪灵为她出头,感动不已,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满是温暖。
蓝雪灵这一番慷慨激昂的痛批言论,让众人惊愕不已,谁也没想到,这样一番有理有据、义正言辞的话,竟会出自一个“弱女子”之口。但也正是这番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都觉得蓝雪灵所言极是,句句在理。
此时,庄语山带着人匆匆赶来,她手指着段真人,大声喊道:“将这妖道给我拿下。”
段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问道:“干…干什么你们?为何要抓我?我可是来帮你们的。”随即,两个下人迅速跑到段真人身边,将他按倒在地,跪地压住。
庄仕洋疑惑地呵斥道:“语山,莫要无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语山说道:“爹爹,这贼道士妖言惑众,女儿手中已有证据,你快报官吧,可不能让他再在这里骗人了。”
庄仕洋问道:“什么证据?你且说来听听。”
庄语山狠狠地盯了庄寒雁一眼,说道:“琅儿,你去说。”
丫鬟琅儿对着庄仕洋行了一礼,说道:“老爷,奴婢昨夜亲眼瞧见,三小姐鬼鬼祟祟地出了珙桐苑,与这段真人在后门私会。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奴婢清楚地看见三小姐,给了段真人好大一个包袱! ”
段真人急忙质问:“贫道何时见过三小姐,你这小丫鬟休要血口喷人,索命阴差又想害人…! ”
庄语山说道:“琅儿,不必怕他,继续说。”
琅儿说道:“是,奴婢心觉此事有异,便悄悄跟上了段真人。只见他去了余记当铺,当卖了许多金银首饰。待他离去之后,奴婢找了余记掌柜询问经过,才知道那些金银首饰全都是昨日,蓝姨娘新送给三小姐的。奴婢不敢耽搁,便赶忙回来禀告了二小姐。”
庄语山义愤填膺地说道:“三妹妹身负赤脚鬼污名,又久居儋州,我这个做姐姐的本是心疼得紧。可没想到你心肠竟如此歹毒,竟然为了在家中争宠,便收买天师来陷害于我!你的良心何在?”
庄仕洋不明所以,问道:“寒雁,她们此话当真?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蓝雪灵立即为庄寒雁生气反驳道:“当然不是真的,你这贱婢,竟敢污蔑三小姐,我立马把你发卖出去!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琅儿害怕地咬了咬牙,狡辩道:“蓝姨娘,奴婢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
庄寒雁不等丫鬟说完,插话道:“父亲,姨娘,且先听听这段真人如何对答吧!我相信真相总会大白的。”
段真人愤怒地喝叱道:“你这小丫鬟,信口开河,究竟是谁教你如此污蔑贫道名声?我与三小姐清清白白,怎会有你说的这些事。”
庄语山不急不缓地说道:“段真人,不如咱们去余记当铺走一趟,是否污蔑,一问便知!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