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跑线

「九月的微风吹过林梢，窗外的知了吵吵闹闹，破碎的阳光投怀送抱，荒唐的岁月少年你好。」

溺城刚下了场雨，坑坑洼洼的地面攒了好些水坑，阳光一晒便亮片似的闪，晃得人心烦。

䢼元被迫眯起眼，因着弯腰靠墙的姿势，他不得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对方略比他高半个头，又站在逆光处，只能看清一点轮廓，以及眼尾那颗格外吸睛的红痣……

好骚包一男的。

男生朝他递了只手，嗓音带着笑意：“怎么，被我帅瞎了？”

“……”

䢼元闭了闭眼，表情安详：“再有下次，我会报警。”

纪年的手在空中僵了下，随即若无其事收回手，笑意淡了些：“行，我们保证从良。”

䢼元缓了片刻，勉强直起身，冷冷瞥他一眼后，快速擦肩而过离开，只留下一句：“随便你。”

纪年怔了下，嘴上应和道一定，心里却吐槽了个遍。

还报警，自己抓自己啊。

他歪头扫过身后的“混混”，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

当初他举荐这群人成为预备警察，结果他们闲着无聊，干起了老本行。先是恐吓路人，再亮出身份教育一番，乐此不疲。沉迷cosplay无法自拔，无法无天。

结果在今天，终于踢了回铁板。

于是不欢而散后的再次遇见“铁板”时，纪年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人，他惹不起。

“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整。今天是2020年8月26号，星期三，天气晴朗，建议外出……”

机械声余音绕三梁，䢼元弹跳起床，最先伸手摁住了破闹钟。

他摘掉耳塞，呆坐着缓了会儿神，抓抓乱翘的头发进浴室洗澡。

没办法，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缘故，他在这里经常生病，一个月来断断续续的感冒，现在还有点鼻塞。

阿姨体谅他身子骨弱，体贴地将他的空调遥控器没收走，固定在一个安全值。

他捏了捏新换的被子，很厚实，满满都是阿姨的爱，经常将他捂出一身薄汗。

䢼元关掉热水器，没顾上被水汽笼罩的镜子，低头洗漱好，给左手扣上护腕。

发尾还沾着湿气，他已经不耐烦再吹了，整理东西轻轻下楼。

孙阿姨正在打扫卫生，震动的吸尘器有点轰隆响，在略显空荡的别墅里发出回声。

扫地机器人已经清扫过一遍，她仔细善后着，余光看见家里新来的少爷，停了手里的工作扬脸微笑，轻声细语地打招呼：“醒这么早啊？睡得不好吗？”

䢼元弧度很小地摇下头，老实交代道：“没有，今天开学，早点去学校熟悉环境。”

孙阿姨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拍了下脑袋语气抱歉：“啧，瞧我这记性，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等等，我给你做早餐去，很快，五分钟就好。”

䢼元瞄了眼时间，6：41。走快一些，兴许能赶上下一趟的K7。

他拽了下包，边蹲在玄关系鞋带，边解释公交车十分钟一趟，自己随便应付几口就行，不用麻烦了。

“这么急吗？让你刘叔开车送送啊。”

“我不用。”䢼元抬眼望向二楼自己房间隔壁那道紧闭的门，提了提书包，“留给他坐。”

K7来了，万幸人少不用挤。䢼元找了靠窗的位置，一坐下就开始闭眼。

第二次坐这辆车了，大概要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晕车的他只能睡觉。

定了闹钟，耳机里的歌循环播放，暂时隔绝了旁边的气味和声音。

窗外是不断后退的绿植，盯久了，有种不真实感。

他便重新闭上眼，囫囵做了个梦。

梦里出现了个男孩，场景变化得很快，一会儿是他站在公交牌下低头掏一个蓝色袋子，应该是个简易的书袋；一会儿是他坐在公交车前门的位置，对着镜头腼腆地笑。

那种不真实感又上来了。

䢼元知道，因为这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这只是他借一个女孩拍的照片，卑鄙窥视有关男孩的生活。

所以才没有声音，没有变化，只是僵硬重复，像卡了画面的记录仪，塞进他的脑子，平白难过。

在闹钟响之前醒来，心脏不正常地悸动之后，是长久的空白。

他按了按胸口，关掉闹钟和歌，听着那些嘈杂的叫喊，才有踩在地上的实感。

“昨天情人节，今天就开学，我服了学校了。”

“情人节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后排的女生在抱怨。

“没有，但是不妨碍我为那些情侣打抱不平。”

“……快到站了，你和学校领导说去吧。”

她话音刚落，提示音就响起了：“霁月亭已到站，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严禁踩踏……”

䢼元点开地图再次确认路线，跟着人流下车。

他听到后面的女生压低了声音，语气有点兴奋：“妈呀，刚才坐我们前面的是个帅哥，我喜欢上学了！”

“长得是还行，但我怎么没见过他？”

“哎呀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说不定是高一新生。”

“你先加个好友看看呗。”

“开玩笑，我不敢。”

䢼元松了口气，悄悄加快脚步。

余晖二中将高一二三分批开学，所以没那么拥挤。找那位年级主任前，他决定自己先逛逛。

风景不错。

这是第一印象。

溺城的一大特色就是枫树格外多，余晖二中也沿用传统，在从校门进来的一条笔直道路两旁交叉种了几棵，煞是好看。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比较喜欢枫树，所以有滤镜。

枫树间夹着几块告示牌，谢天谢地，竟然还有地图。

其它大多是重要通知和优秀榜样，老师过后应该就是学生的了。

于是他看见了一张是比他的脸两倍还大的照片，被震惊到定住脚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是理智。

他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不然为什么要来这个学校？

品味实在是猎奇，疯了吧，干什么要把第一名的照片做这么大。

疯了，真是疯了。

他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睁眼去看第一名是哪个倒霉蛋。

嗯？意外好看啊。

䢼元怀疑第一名走了后门，虽然也不排除天生丽质吧，但是他这张照片的质感就是和其它人的不一样。

p的吧。

真人哪有长这样的……等等，这颗红痣……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晴天忽下霹雳般的，惊得䢼元记起来了。

一个月前的那次擦肩而过，在他心里掀起了小小的涟漪。

他不禁想，有张好脸干嘛当混混？

原来是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