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射棱角

饭店的水晶吊灯在银质餐具上折射出无数个变形的世界。简雨安第七次调整餐巾位置时，发现对面男人的领带夹是颠倒的——那个本该垂直的文化局徽章，正以45度角斜指着她面前的葡萄酒杯。

"简总监尝尝这道松露鹅肝，"刘处长推来的骨瓷盘边缘沾着半个指纹，"听说于处长也喜欢这家的法餐。"

冰镇白葡萄酒突然变得难以下咽。简雨安看着对方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这绝不是文化局处级干部该有的配置。表盘反光在她瞳孔里炸开时，她突然想起招标会上于适眼镜片后的那道冷光。

"刘处记错了吧？"她转动酒杯，让杯壁上的水珠滑向对方视线死角，"公共服务司的于处长应该更爱中餐。"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里某个抽屉——那年于适生日，他穿着礼服，却固执地要她陪他去吃巷子里的炸酱面。

刘处长的餐刀在鹅肝上划出诡异的十字纹路："简总监对于处长很了解啊。"他的拇指在餐巾上反复擦拭，这个动作让简雨安想起父亲被调查那年，来家里的纪委人员也总这样无意识地搓手指。

服务员上主菜时，简雨安注意到他的耳麦线从西装内袋延伸出来——北京大饭店的服务生从来不用无线通讯设备。

"新区非遗馆的消防规范..."刘处长突然倾身向前，他的古龙水混着薄荷糖气味袭来，"其实可以特事特办。"他推来的蓝色文件夹在桌布上投下长方形的阴影，像口棺材。

简雨安的叉尖碰响了水晶杯。这个失误让她看见玻璃反射中，身后第三张餐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调整单反镜头——而菜单上的价目表显示，那台设备价值她半年工资。

"听说令尊的青铜器鉴定资格要重新审核？"刘处长切牛排的动作突然变得精准，每刀都沿着肌肉纹理，"正好我表弟在文物局..."

落地窗外，长安街的霓虹突然同时亮起。强光穿过红酒在白色桌布上投出血色光斑，简雨安在这片红色海洋里看清了对方文件夹角落的骑缝章——那根本不是文化局的钢印，而是于氏集团子公司Logo的变体。

"抱歉我去补个妆。"她起身时故意碰翻盐罐，飞散的晶体在灯光下像场微型雪崩。化妆间的镜子里，她发现自己耳后的疤痕正泛着不自然的红——就像当年被于适小叔的人堵在剧院后台时那样。

隔间里传来冲水声。简雨安迅速点开手机加密相册，放大今天中午偷拍的于适行程表——"18:30 约见文旅部周局长"的字样下方，有道被删除的痕迹："原定与会者：刘XX"。

口红在掌心划出"SOS"时，隔间门突然打开。镜子里出现保洁阿姨的灰白鬓角，老人递来的热毛巾散发着熟悉的苦艾香："小姐，有位先生托我给您带话。"皱巴巴的便签纸上，是于适凌厉的字迹：「甜点别碰 车在员工通道」。

走廊传来脚步声。简雨安把便签塞进外套暗袋，这个动作让她触到藏在文胸里的微型录音笔——今早出门前父亲硬塞给她的，现在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 篇章标题：员工通道的月光  

简雨安推开员工通道沉重的防火门时，冷风卷着地下车库的汽油味扑面而来。昏暗的绿色应急灯下，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高中逃课时，她和于适翻墙后落地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后的疤痕。  

该不该见他？  

七年了，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家族的恩怨、职场的博弈、当年那场不明不白的分手……而现在，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相信他。  

“简总监，逃得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