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雨安回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母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见她进门,立刻站起身:“安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简雨安摇摇头,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背脊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七年了。
她终于又见到了于适,可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回忆,却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
2020年,冬。
简雨安缩在宿舍的床上,手指冻得发僵,却仍固执地一遍遍刷新邮箱。
屏幕上,最后一条发出的邮件显示已读,却没有回复:
「于适,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回消息?」
这是她这周发出的第七封邮件。
从三天前开始,于适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电话无人接听,短信已读不回,甚至连社交账号都显示离线。
她咬着指甲,焦虑像细密的针,一点点刺进皮肤。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他厌倦了异地恋?
是不是……他不要我了?
她不敢深想,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太忙了,也许他的手机坏了,也许……
可当第四天清晨,她收到那封来自“于适”的分手邮件时,整个世界仿佛轰然崩塌。
「简雨安,我们到此为止吧。」
「异地太累了,我不想继续了。」
「别再联系我。」
冰冷的文字像刀,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脏。她颤抖着拨通他的电话,却只听到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她不信。
她怎么可能信?
明明三天前,他还笑着在视频里说:“等我放假回来,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
明明一周前,他还偷偷给她寄了一盒黑森林蛋糕,卡片上写着:“想你了。”
明明……
明明他说过,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
---
简雨安开始失眠。
她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滑进鬓角。白天,她强迫自己上课、吃饭、社交,可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室友小心翼翼地问:“雨安,你最近……还好吗?”
她扯出一个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可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
某天早晨,她站在镜子前刷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蹲在地上,死死攥着洗手台的边缘,直到指节泛白。
为什么……
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她不信于适会这样对她。
可当她试图联系他在国内的朋友时,得到的回复却是:“于适最近很忙,你别打扰他了。”
当她鼓起勇气去牛津找他,却在机场被拦下——签证莫名其妙出了问题。
当她终于崩溃地给于家老宅打电话,接电话的管家却冷淡地说:“他说不想见你。”
“不想见你。”
这四个字,彻底击垮了她。
---
某天夜里,简雨安的母亲推开她的房门,发现她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安安?!”母亲冲过去抱住她,却被她空洞的眼神吓到。
简雨安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她失语了。
医生诊断:“急性应激反应,伴随轻度抑郁症。”
母亲红着眼眶问:“她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叹了口气:“心理创伤需要时间,她现在的状态……是身体在自我保护。”
那段时间,简雨安的世界是寂静的。
她听得见别人说话,却无法回应。
她看得见一切,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甚至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困。
唯一能让她有反应的,是某天电视里偶然播放的新闻——镜头扫过某场国际会议,于适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沙发扶手,指甲深深陷进布料里。
母亲立刻关掉了电视。
可那一晚,简雨安在浴室里哭到窒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
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简雨安的体重骤降。
她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
她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那封邮件的文字。
她的手腕内侧,多了几道浅浅的划痕——不是想死,只是……太疼了。
疼到只能用身体的痛来转移心里的痛。
直到某天,父亲突然被调查,学术资格面临取消。
那天晚上,简雨安站在父亲的书房外,听到他压抑的怒吼:“于家这是要逼死我们!”
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于适不要她了。
是有人,硬生生把他们撕开了。
可那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了。
她只能一点点把自己拼凑起来,逼着自己吃饭、睡觉、活下去。
她删掉了所有关于于适的照片,烧掉了他们写的信,甚至申请了新的邮箱,彻底切断了过去。
她告诉自己:“简雨安,你要往前走。”
可有些伤痕,早已刻进了骨血里。
---
简雨安坐在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后的疤痕。
七年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
可今晚,于适逼问她的那一刻,她才发现——
那些痛,从未真正消失。
她只是学会了,如何带着它们活下去。
门外,母亲轻轻敲门:“安安,我给你热了牛奶。”
简雨安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泪痕,站起身。
“妈,我没事。”
这一次,她的声音很稳。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有些战争,从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