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的清晨，林听夏在校服第三颗纽扣的位置发现了锈铁丝。冰凉的金属穿透布料抵着锁骨，每次呼吸都能闻到铁腥味混着霉斑的气息。她数着水房瓷砖上的裂纹，身后女生们的嬉笑像沾了盐的钢丝球，反复擦刮着耳膜。
"你们看，她妈妈真的跟修钢琴的跑了！"班长周媛把《家庭情况调查表》拍在讲台上，林听夏父亲职业栏的"无业"二字被红笔圈出夸张的波浪线。作业本从三楼飘下去时，封面上"林听夏"三个字被涂改成"林没妈"。
叶挽秋抱着琴谱经过走廊，白茉莉发卡在晨光中晃出一圈光晕。林听夏盯着她制服裙下的小腿，那里有昨晚新添的藤条印，像五线谱爬在雪白的皮肤上。
"借过。"叶挽秋的声音很轻，却让堵在楼梯口的人群突然静默。她走过时带起一阵带着药香的风，教导主任的女儿周媛咬着嘴唇退后半步——所有人都记得上个月叶挽秋母亲来学校时，校长办公室那扇紧闭了三小时的雕花木门。
午休时间的天台，林听夏在水泥管后面发现被踩碎的眼镜。镜片裂纹中心黏着口香糖，镜腿弯折成屈辱的弧度。她摸到镜框内侧刻着的"LYX"，那是妈妈离家前用修眉刀刻的字母。
"要试试吗？"叶挽秋突然出现在排风口旁，递来的柠檬糖纸里包着两颗白色药片。林听夏认出这是她琴盒里的那种，药片表面的"XANAX"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铁门被踹开的巨响打断未出口的询问。周媛的跟班们提着红色水桶逼近时，叶挽秋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桶沿滴落的液体不是油漆，而是深褐色的钢琴护理剂。
"听说你妈在巴黎给老外调琴？"短发女生拽起林听夏的衣领，护理剂刺鼻的松香味灌进鼻腔。在液体倾泻而下的瞬间，叶挽秋突然扑过来，钢琴护理剂在她雪白的制服衬衫上泼出丑陋的斑痕。
监控摄像头无声转动着，将画面传送到某个iPad锁屏界面。林听夏看见叶挽秋颤抖的手指按在手机紧急呼叫键上，屏幕显示正在连接"Dr.Ye"的号码。短发女生们哄笑着散去时，天台积水倒映出叶挽秋扭曲的倒影——她正用指甲疯狂抓挠着手臂内侧的淤青。
放学后的琴房弥漫着碘伏气味。林听夏用棉签蘸着叶挽秋药盒里的酒精，擦拭她被护理剂灼伤的后颈。那些陈年伤痕在暮色中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最新的一道还渗着组织液。
"她们为什么怕你？"林听夏的指尖停在叶挽秋脊椎第七节凸起处，那里有个烫伤的圆形疤痕。叶挽秋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纹身——那是某私立医院的电子监护编码。
钢琴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叶挽秋的双手重重砸在低音区。不协和和弦在密闭空间里震荡，盖住了她喉咙里溢出的呜咽。林听夏看见琴凳边缘残留的血迹，混合着护理剂的褐色液体正顺着踏板滴落。
周媛的报复来得比预期更快。第二天晨读时，林听夏的课桌里爬出十几只蟑螂。生物实验室的标本瓶神秘出现在她书包里，福尔马林泡着的小白鼠眼睛直勾勾盯着所有人。
"你妈是不是也这么伺候那些外国佬？"体育器材室里，周媛用跳高横杆抵住林听夏的喉咙。生锈的金属气味涌进气管时，她恍惚看见叶挽秋站在门口逆光中，手里握着录音笔闪烁的红光。
横杆突然被夺走的声音像琴弦崩断。叶挽秋把手机屏幕举到周媛眼前，上面是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深夜的校长办公室，周媛父亲的手正从某个女生裙摆里抽出来。
"再有下次，这段视频会出现在教育局邮箱。"叶挽秋的声音像她衬衫上未洗净的护理剂污渍，平静底下藏着腐蚀性的灼痛。林听夏注意到她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那是昨晚被钢琴盖板砸伤的痕迹。
暴雪封路的那周，林听夏在打工的便利店发现了偷巧克力的叶挽秋。她羽绒服袖口露出的病号服腕带上，印着"镇静剂过敏"的红色警告。收银台下的阴影里，叶挽秋悄悄塞给她一张被体温焐热的SD卡。
"她们在音乐教室装了声纹识别系统。"叶挽秋呼出的白雾凝结在玻璃门上，画出一排歪斜的音符。林听夏透过雾气看她睫毛上的冰晶，想起昨天路过琴房时听到的惨叫——叶挽秋母亲用法语说的"音阶再错一个音就打断你的手"。
除夕夜的急诊室，林听夏撞见来处理腕伤的叶挽秋。诊疗帘后，医生正在训斥陪同的保姆："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肌腱炎发作，继续高强度练琴会导致永久性损伤！"病历本从推车滑落时，林听夏看见"自残倾向"的诊断下方，印着叶母龙飞凤舞的"不同意药物治疗"签字。
寒假结束的开学典礼上，叶挽秋的《钟》获得市级金奖。掌声中没人注意到她礼服裙下的膝盖绑着弹性绷带，琴键反射的光照出她太阳穴上未消的针孔。林听夏在后台捡到她遗落的药盒，里面除了帕罗西汀还多了些印着法文的白色药片。
三月月考那天，林听夏被反锁在化学实验室。有人调换了浓硫酸的标签，她在倾倒时右手溅到腐蚀性液体。剧痛中听见门外叶挽秋的尖叫，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当消防栓砸开门的瞬间，她看见叶挽秋满手是血地握着破窗锤，脚边躺着被砸变形的声纹记录仪。
医务室的阳光把两人的病床隔成明暗两个世界。林听夏数着输液管里的滴液，听见隔壁床叶挽秋在睡梦中用法语喊"妈妈别锁琴盖"。她悄悄掀起对方病号服下摆，后腰上电子监护器的移除创口还在渗血。
黄昏时分，叶挽秋突然坐起来拆掉手上的纱布。尚未愈合的伤口被反复撕开，她用血在床头柜上画了幅钢琴键盘。"C小调音阶，"她抓着林听夏没受伤的左手按在血键上，"帮我记着这个触键力度。"
林听夏在出院那天收到了叶挽秋的短信。照片里是她们初遇的教室，那张裂痕课桌上摆着两颗发霉的柠檬糖。文字只有五个字："我找到海了。"
当晚的暴雨中，林听夏看见黑色奔驰冲过校门口的水洼。后车窗罕见地降下一半，叶挽秋苍白的指尖垂在雨幕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坠入积水——那是她从不离身的小提琴徽章，此刻正在污水中映出扭曲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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