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记忆宫殿的第三层

第十章 记忆宫殿的第三层

暴雨过后的城市弥漫着潮湿的锈味，林听夏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膝盖上摊着那本被海水浸湿的日记。纸张已经皱缩，字迹晕染开来，但有些段落依然清晰可辨。

"2007年7月20日，母亲今天又给我注射了镇静剂。她说这是为了让我在比赛前保持冷静，但我知道不是。她害怕我想起来……"

林听夏的手指轻轻抚过这行字，指腹下的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日记的最后一页，那句"当琴声停止时，记得我才是先爱上你的那个人"让她胸口发闷。她不确定这句话是写给谁的，但直觉告诉她，这和叶挽秋——或者说，和"叶澜秋"有关。

公交车在市中心医院站停下，林听夏将日记小心地塞进背包，下了车。

周医生的诊所在医院后街的一栋老式公寓里，门口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牌号旁贴着一张泛黄的名片：周明远，神经心理学博士。林听夏站在门前，犹豫了几秒才按下门铃。

门开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在林听夏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微微皱眉："你是……？"

"叶挽秋让我来的。"林听夏低声说。

周医生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侧身让林听夏进门，然后迅速锁上了门。

诊所内部比想象中简陋，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幅脑部解剖图。周医生示意林听夏坐下，自己则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

"她还好吗？"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我不知道。"林听夏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上了那艘游艇，消失了。"

周医生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然后缓缓收紧："你看到她的表情了吗？"

"她在笑。"林听夏回忆着雨中那个苍白的身影，"但那个笑……不像她。"

周医生沉默了很久，最后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他递给林听夏："这是澜秋的病例。真正的澜秋。"

林听夏接过档案袋，手指微微发抖。

"2007年7月21日，叶澜秋从琴房窗口坠落，当场死亡。"周医生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但警方报告里有一个细节被刻意忽略了——澜秋的指甲缝里有皮肤组织，不属于她自己。"

林听夏猛地抬头："你是说……"

"叶夫人对外宣称是自杀，但我知道不是。"周医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澜秋死前一周来找过我，说她发现了母亲的秘密。"

"什么秘密？"

"叶夫人有一种病态的执念——她需要完美的女儿。"周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澜秋太叛逆，不符合她的标准，所以她决定……换一个。"

林听夏的血液几乎凝固："你是说……现在的叶挽秋，其实是……"

"澜秋死后，叶夫人给挽秋做了心理干预，让她相信自己才是活下来的那个。"周医生打开档案袋，取出一张脑部扫描图，"但记忆是无法完全抹去的。挽秋十六岁那年，某些被压抑的记忆开始复苏，她开始梦见自己从窗口坠落。"

林听夏的指尖冰凉。她突然想起叶挽秋那些噩梦，那些关于坠落和窒息的呓语。

"叶夫人发现后，开始用药物和电休克治疗强行压制她的记忆。"周医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直到三个月前，挽秋终于想起了全部真相——她才是澜秋。"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房间里暗了下来。林听夏的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起灯塔里那架钢琴，想起录音里叶挽秋说的"我记得澜秋是怎么掉下去的"，想起游艇上那个诡异的微笑——那不是叶挽秋的笑，是叶澜秋的。

"她骗过了所有人。"林听夏喃喃道，"包括我。"

周医生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型U盘："这是澜秋——或者说挽秋——最后一次来诊所时交给我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林听夏接过U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

"密码是7-21-2007。"周医生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离开诊所时，天又下起了小雨。林听夏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叶挽秋——或者应该叫她叶澜秋？——在琴房里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像我了，你会认出真正的我吗？"

当时的她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

U盘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冰。林听夏深吸一口气，走进雨中。她知道自己正在接近一个被精心掩埋了七年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可能会彻底撕碎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孩。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六下，沉闷的钟声在雨水中回荡。林听夏抬起头，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游艇甲板上的白色身影，她的微笑在雨中模糊不清，像是告别，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