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色五线谱

第十四章 血色五线谱

塞纳河的水面泛着铅灰色的冷光，林听夏站在废弃的码头仓库里，望着远处停泊的"Sirène"号游艇。凌晨四点十五分，游艇甲板上只有一盏昏黄的导航灯亮着，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像一头沉睡的野兽。

记忆增强剂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偶尔闪过破碎的画面——十二岁的叶挽秋在琴房弹奏《骷髅之舞》，十六岁的"叶挽秋"手腕上渗血的绷带，以及灯塔里那架钢琴内部刻着的"救救我"。这些记忆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在她的神经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林听夏从防水袋里取出在蒙特伊街找到的档案，借着微光再次确认游艇的构造图。根据标注，克隆体培养舱位于下层甲板的医疗室，而要到达那里，必须经过主卧室——那里住着叶夫人。

河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林听夏潜入水中时，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骨髓。她游到游艇尾部，攀着锚链爬上甲板，水珠从发梢滴落在柚木地板上，很快被吸收殆尽。

下层甲板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医疗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仪器运转的细微嗡鸣。林听夏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痉挛——

六个圆柱形培养舱排列在房间中央，淡蓝色营养液中漂浮着人形胚胎。最近的培养舱里是一个约十七岁的少女，苍白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黑色长发如同水草般在液体中飘荡。她的面容和叶挽秋一模一样，只是胸口贴着的标签写着"SW-15号-基因缺陷待修复"。

培养舱旁边的控制台上，显示屏正滚动着实时数据："脑波频率异常......生长速率下降12%......建议立即补充卵母细胞样本......"

林听夏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正要调取更多资料时，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手枪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我猜你会来。"李诗妍的声音带着胜利的愉悦，"澜秋总是太感情用事，居然真的把密码告诉你。"

林听夏缓缓转身，看见李诗妍靠在门框上，手中的枪稳稳指向她的心脏。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李诗妍的白大褂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左手还拎着一个医用冷藏箱，箱体上贴着"卵母细胞采集专用"的标签。

"叶阿姨说得对，你比我们想象的更有价值。"李诗妍用枪示意林听夏走到房间中央，"不仅健康，而且智商测试显示你的神经可塑性极佳......"她的目光扫过培养舱，"SW-16号会是个完美的作品。"

林听夏的余光瞥见控制台上的手术器械盘，里面放着几支装满透明液体的注射器。她假装踉跄了一下，趁机靠近控制台："周医生知道你们用他的研究做什么吗？"

李诗妍大笑起来："那个老顽固？他三年前就中风了，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她突然收敛笑容，"别拖延时间了，躺到手术台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游艇突然剧烈摇晃，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李诗妍分神的瞬间，林听夏抓起手术盘砸向她的手腕，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子弹嵌入天花板。两人扭打中撞倒了培养舱的控制终端，警报声刺破夜空。

"警告！培养液温度异常......"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受损......"

其中一个培养舱的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营养液开始泄漏。李诗妍尖叫着扑向控制台，林听夏趁机冲出医疗室。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闪身躲进一间储物室，黑暗中撞翻了某个金属物件——那是一把老式消防斧。

游艇再次剧烈摇晃，这次伴随着引擎启动的轰鸣。林听夏从舷窗看到，码头方向正有一艘快艇高速驶来，艇上站着几个持枪的黑衣人。

储物室的角落里，一个上锁的黑色保险箱吸引了她的注意。箱子上赫然刻着三个音符：降A、C、E。林听夏想起录音里的提示，迅速转动密码锁。

保险箱打开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本被血浸透的日记，封面上烫金的"叶澜秋"三个字已经模糊。日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年幼的叶澜秋和叶挽秋站在钢琴前，而她们身后，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正将手搭在澜秋的肩膀上——那只手上戴着叶夫人标志性的翡翠戒指。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是她推了我，但挽秋看见了全部。"

游艇的广播系统突然启动，叶夫人优雅的声音回荡在走廊："林小姐，请到主甲板来。否则，我就把澜秋剩下的记忆一点一点切除掉。"

林听夏握紧消防斧，斧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她撕下日记中关键的几页塞进口袋，然后轻轻推开门——正对上一个黑衣保镖惊愕的脸。斧头劈下的瞬间，温热的血溅到她的睫毛上。

沿着舷梯冲向主甲板时，林听夏听到身后传来李诗妍歇斯底里的喊叫："SW-15号不行了！快拿备用卵子来！"

主甲板上，叶夫人正站在栏杆边，手里握着一支注射器。她脚边的轮椅上，澜秋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头上连接着复杂的电极。

"放下武器，亲爱的。"叶夫人微笑着说，"否则我就按下这个按钮，她的海马体会在十秒内变成一团焦炭。"

林听夏的视线和澜秋相遇，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游艇的引擎声突然变得异常，船身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那艘快艇撞上了游艇的推进器！

爆炸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掀翻在地，注射器从叶夫人手中滑出，滚到林听夏脚边。她抓起注射器，扑向轮椅，在叶夫人抓住她脚踝的前一秒，将针头刺入澜秋的手臂。

"这是记忆增强剂......"林听夏喘息着说，"周医生真正的配方......"

澜秋的瞳孔骤然收缩，紧接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不是痛苦的声音，而是记忆如潮水般回归时的崩溃。她挣开松动的束缚带，扑向惊慌失措的叶夫人："我记得！我记得你抓着我的脚踝说'这就是不完美的代价'！"

游艇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甲板上的物品开始滑入河中。林听夏抓住澜秋的手："快走！船要沉了！"

叶夫人突然从裙摆中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子弹擦着林听夏的肩膀划过，鲜血顿时染红了衬衫。澜秋猛地推开林听夏，自己却暴露在枪口下——

第二声枪响。

但倒下的不是澜秋，而是叶夫人。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缓缓跪倒在地。开枪的是李诗妍，她站在舷梯口，手中的枪还在冒烟。

"SW-15号死了。"李诗妍的眼神疯狂而空洞，"你知道克隆一个完美女儿要花多少钱吗？"

游艇发出一声可怕的金属撕裂声，开始急速下沉。林听夏拉着澜秋跳入河中，身后传来李诗妍歇斯底里的笑声和最后一声枪响。

塞纳河的水流湍急，林听夏拼命抓住澜秋的手，却感觉对方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澜秋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声音被河水吞没。林听夏只辨认出一个词："......钢琴......"

当救援船只赶到时，林听夏已经失去意识。她最后的记忆是澜秋从她手中滑走，像一片落叶般沉入漆黑的河底。

三天后，林听夏在医院醒来。警察告诉她，"Sirène"号游艇沉没事故共打捞出四具尸体，其中一具被确认是叶夫人。当问及是否有其他幸存者时，警官摇了摇头："根据船员名单，船上只有五个人。"

林听夏望向窗外，巴黎的天空湛蓝如洗。她摸了摸病号服口袋——那几页染血的日记还在，其中一页写着："真正的证据在施坦威钢琴的共鸣箱里，那里藏着我和挽秋的全部故事。"

床头柜上，护士放着一份当日报纸。头条新闻是："著名钢琴家叶夫人游艇意外沉没，其女叶挽秋确认在瑞士疗养院接受治疗"。配图是一张模糊的远景照片，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日内瓦湖畔，面容隐在阴影中。

林听夏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发现少女的右手小指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那是叶挽秋小时候被钢琴盖板砸伤后留下的旧疾。

而澜秋的右手，从来都是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