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盛家祖母念着明兰年幼丧母,早早地将她要到身边教养,明面上是断了林噙霜母女的念想。可府里谁人不晓得,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姑娘,便是有了忠勇侯府嫡女教养的名头,将来议亲时单这一条就比旁人尊贵三分。
因此林噙霜这些日子没少撺掇盛纮去说情,想要将墨兰也送去老太太身边教养。更日日督促墨兰晨昏定省,指望能挣个孝顺名声。
墨兰立在寿安堂外的海棠树下,有些不情愿地撅着小嘴,提着食盒踌躇不前。
九岁的小姑娘已懂得看人眼色,她何尝不知祖母不喜欢自己?
每回请安时,老太太那慈祥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就仿佛被秋霜打过般霎时冷了下来。
她心气儿高,自然不愿去讨嫌,可望着手中食盒里尚带余温的枣泥山药糕,她又想起临行前小娘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整了整衣襟,挺直脊背抬步向前。
刚走近寿安堂,墨兰就听见里面明兰清脆稚拙的逗笑声,还有盛长柏时不时的附和声,声音温和,与对待自己时的疏离淡漠全然不同。
墨兰抿了抿唇,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模样。
见她走近,门口的婢女向内禀报:老太太,四小姐来了。
盛长柏这几日本就因为四妹妹的事而心烦意乱,数次想要去寻她道歉,却拉不下面子,不想今日又撞在了一起。
他注意到“四小姐”这三个字一出,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随即整个屋内都陷入了一种幽微难言的气氛中,似是......遇上什么嫌恶的人一般。
他的心中猛地一震,祖母常说一家骨肉同气连枝,相处和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是正道,怎么会有所偏颇,暗自排挤四妹妹,这般揣测祖母实在大大不该。
他正了正神色,便见得墨兰已经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她刚刚九岁多的年纪,身量还未张开,如一株初生的兰草一般亭亭地站在堂内,有些怯怯地道:
盛墨兰“给祖母请安。长柏哥哥也在。”
盛长柏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就看见,一向宽容慈爱的祖母眼皮都不抬,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气音算是回应。
墨兰自然察觉到了老太太态度的冷淡,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但还是极力挤出一个笑来,想要讨得祖母的欢心:
盛墨兰“祖母是在和六妹妹说笑吗?孙女做了些糕点,特意送来给祖母尝尝,长柏哥哥也尝尝吧。”
盛老太太不喜她这般的语气,明明不甚亲近,却偏偏做出一副故意凑趣儿的模样,实在没有自知之明。
她身子坐得稳稳的,半分没有挪动地方,只淡淡说道:
盛老太太“四丫头有心了,只是我近来身子不适,吃不得糕点,你们小孩子吃就是了。”
墨兰一时进退不得,不该如何是好。长柏见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举得手都抖了,心中不忍,便温声开口道:
盛长柏“四妹妹不如给我吧,我正好腹中饥饿,想吃点心了。”
墨兰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前日里的龃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哒哒哒几步跑上来,将糕点放在长柏旁边的桌子上,
盛墨兰“二哥哥快尝尝,我最喜欢这枣泥山药糕,可好吃了。”
盛长柏“好,我尝尝。”
长白的脸色柔和了下来,粘起一块枣泥山药膏送到嘴口中,味道有些甜腻,但还是赞道:
盛长柏“四妹妹手艺真好,这糕点十分香甜可口。”
墨兰看上去更高兴了,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盛墨兰“真的吗?那我以后常给二哥哥做!”
盛老太太“咳咳……”
正在兄妹二人其乐融融之际,旁边传来老太太的一声轻咳声。
盛老太太“好了,我知道四丫头有孝心,只是你二哥哥日日要温书,不必前去打搅他。”
盛长柏看见眼前小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连忙开口:
盛长柏“祖母我并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盛老太太又道:
盛老太太“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喜好热闹,我这里安静的很,不如自己出去玩吧。”
老太太这话说的十分贴心,若是没有之前的事,长柏或许会以为这是老太太的慈爱之心。可另外一个“小姑娘”六妹妹还稳稳地倚靠在祖母身边,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逐客的意思。
便是众人眼中聪明面孔呆肚肠的四姑娘,也是早已憋得脸颊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这番做派才更惹得老太太厌烦,像极了她那个矫揉造作的娘。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端茶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盛墨兰“墨儿告退!”
墨兰再也待不住,她噙着眼泪,匆匆行了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盛长柏看见桌上的食盒,按捺住想要去追的脚步,耐着性子陪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提起食盒,径直往林栖阁的方向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