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他在庭院中驻足良久,最终还是朝着正房的方向走去。
自尔晴醒来后,他们之间便心照不宣地不再同住一室。每当富察老夫人问起,傅恒总是以自己夜里不老实、怕惊扰孩子为由搪塞过去。
当他轻轻推开门时,只见尔晴正坐在床边,纤白的手指轻点着怀中婴孩的鼻尖。
烛光映照下,她的脸上浮现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望向孩子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画面让傅恒心头一颤,曾几何时,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如今却成了他余生永远无法触及的奢望。
他强压下喉间的哽咽,轻声道:
傅恒“安儿睡下了吗?”
尔晴闻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是柔声答道:
尔晴“下午睡多了,这会儿正精神着呢,我便把他抱来了。”
傅恒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尔晴手中接过孩子。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宽厚的手掌稳稳托着婴孩的背脊。
望着怀中这个眉眼间与自己和尔晴皆有几分相似的小生命,傅恒只觉得心口酸软得厉害。
尔晴垂眼逗弄着福康安,小家伙人小鬼大,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伸出小手攥住了尔晴的手指,咯咯笑着露出几颗刚冒头的小乳牙。
半晌之后,傅恒突然开口:
傅恒 “今日圣上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和离之请。只是赐婚一事,旨意还要过段时日才能下达,以免......连累你的名声。”
尔晴的手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尔晴“早晚都没什么要紧,名声不过是说给人听的,我不在乎这些。”
傅恒却道:
傅恒“我.....我不想让你受人诟病。”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傅恒似是觉得再不说就全然没有机会了一般,絮絮道:
傅恒“在咱们成亲那日,我就想告诉你,我会好好待你。我不会做得比海兰察差,我想让你相信我,你不会后悔嫁给我......”
傅恒“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如果说人是错的,那做再多都没有什么用处。”
傅恒“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只恨不得回到赐婚那日,哪怕看着你嫁与他人,我也不要你这样生死不知。”
傅恒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过于漫长又过于短暂的一瞬,尔晴终于开口:
尔晴“对不起。”
傅恒的所有表情都连同这句话和他的心一起冻结。
都说爱是无法掩饰的,可是反过来也是如此,不爱也是。
傅恒“我从来要的都不是这句话。”
尔晴听懂了,却也只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言尽于此,除了无话可说,便也只剩下无话可说。
傅恒“其实我本没有资格强求你什么。这场婚事本就是我强求而来,还抱着那样的开始和目的。”
傅恒“你做的那样好,做到了一个富察夫人该做的一切。你甚至为我生了安儿这样可爱的孩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
傅恒“我如今再说这些话,倒显得是我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尔晴怔怔地望着他,从未想过傅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傅恒却没有再看她,只是低垂着眼帘,凝视着福康安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傅恒“我今日跟皇上说我克妻克子......这样便是安儿由你带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他轻轻抚过孩子柔软的发丝,继续道:
傅恒“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孩子。无论他要与不要,这爵位......之后都是他的。”
尔晴微微蹙眉:
尔晴“你不必......”
傅恒却打断了她的话:
傅恒“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给安儿的一点心意。”
海兰察能为尔晴守了这么多年不娶妻,他自然也可以,只是这话却没必要再说出来让她平添烦恼了。
就在这时,小福康安似乎察觉到了父亲低落的情绪,突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抓挠着想要触碰傅恒的脸庞。
傅恒微微一怔,俯身凑近孩子,却不想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正滴在孩子白藕般的小胳膊上。
和离的圣旨传到富察府那日,整个府邸都炸开了锅。
富察老夫人听闻此事,当即摔了手中的茶盏,抄起藤条就往傅恒身上抽去,她气道:
“尔晴刚刚为你生了孩子,你就做出这样丧良心的事!”
“好好的日子不过,早知道如此,我就是死也得拦着你去战场,如今这样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去。”
傅恒跪在地上,任凭母亲的责打。直到老夫人打累了,他才重重磕了个头:
“此事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只是如今圣旨以下,和离之事已成定局,绝无转圜余地。”
总之在傅恒的周全之下,富察一家并未对尔晴有什么苛责,反而充满着歉意。
甚至于等到尔晴回到喜塔腊府上,老夫人依旧时常打着照料福康安的旗号给尔晴送东西。
因此即便是尔晴寡居在家,家中亲眷也不敢对她有什么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