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的小院里,叶鼎之躺在床上,看着易文君为他忙前忙后,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叶鼎之的功法确实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如今全靠易文君的琴音勉强压制,往后还需长期调理,辅以药物,方能彻底痊愈。
但至少现在的他,不必再徘徊在生死之间,不必背负血海深仇,连笑容都显得罪孽。
他终于可以好好享受往后余生,和文君在一起的余生。
当易文君坐到床前时,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凝视许久才轻声道:
“那时我就想这样一直握着你的手不放。想着如果当日我们真的死了,来世也要永远在一起。”
对叶鼎之而言,易文君是他黑暗人生中的救赎,是童年记忆里的亮色,更是成年后所有情感与欲望的源头。
他偶尔会想起玥卿发疯时泄露的只言片语。
那描述的是一个他未曾经历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因为文君做了许多疯狂之事,最终走上了绝路,所以她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文君身上,并自以为是地想要拯救他。
可他们从来都不明白,即便没有遇见易文君,叶鼎之的人生也早已经坠入地狱了。
从他父亲死去的那一刻起,他与北离的仇恨就已经注定不死不休,没有魔教东征,也会有邪教西征。
如果没有文君,那他叶鼎之这一生除了满腔仇恨与这条不算值钱的性命外,一无所有。
易文君端着汤药的手微微一顿,终究没有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只是将药碗轻轻递到他掌心,柔声道:
“你怕是还得再喝些时日的苦药才能好全。等你好起来,我便带你去祭拜叶姨他们。”
她略去了当时的艰辛,只将当初与百里东君为叶家收殓安葬的事娓娓道来。
叶鼎之听着听着,心头愈发酸楚,明明他才是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个,却总让这两个人为他操心受累。
叶鼎之轻声道:
“辛苦你和东君了。”
即便易文君不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两个十岁的孩童,要如何突破影宗和官府的重重封锁,冒险去乱葬岗为逆臣收尸。
可正是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举动,才让他的父亲不至于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当两人跪在叶家墓前时,叶鼎之垂眸,默默将准备好的贡品一一摆放在父亲坟前。
虽然萧若风已为叶羽平反,青王也依法伏诛,连叶家旧宅都已归还,但叶鼎之始终不愿再踏入那座将军府,就像他不愿将父亲的墓再动土一样。
“这里风水极好,花草繁茂,是个安息的好地方。”
易文君轻声说道。
叶鼎之沉默地望着面前无字的石碑,良久无言。
百里东君抱剑而立,沉默地望着远处相依相偎的两人。
“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南宫春水站在一旁,说道。
百里东君没有看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喜欢穿粉色衣服的男人。
“从认识文君起,她就说过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会成为束缚她的人。”
更何况,本就是他明知文君与云哥有婚约在先,却还是动了心,试图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如今云哥回来了,维持现状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不过是他终究没有勇气让易文君在他与叶鼎之之间做出选择,他没有把握她会选择自己,也承受不了被抛下的痛苦。
更不忍心让她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那对文君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恍惚间,他想起很久以前母亲问过的一个问题。那时他与叶鼎之形影不离,好得如同一个人。年幼的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我与云哥之间没有秘密,我们之间什么都可以分享。”
当时母亲被他天真的话语逗得发笑,打趣道:
“那要是有一天你和你的云哥喜欢上同一个姑娘,那你会怎么做?”
年幼的百里东君毫不在意地吹了吹额前碎发,笑道:
“那可真可惜了,我和云哥喜欢的姑娘绝对不会是同一类。”
“而且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有信心一定能胜过他!”
他这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他相信如果同样的问题去问叶云,得到的也会是同样的答案。
看着大人们不以为意的神情,小东君忽然狡黠一笑,故意恶作剧道:
“而且啊,如果真到那时候的话,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也说不定啊!”
那时的百里东君看着大人们被惊吓到的神情得意洋洋地笑出了声,却不曾想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