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消散曙光暗涌 都奔向白昼”
烟尘巷是这会儿少有的热闹的街道,现在战乱频发,烟尘阁的生意虽不好做,但也不至于歇业大吉。
毕竟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有钱的官老爷会来这儿听听小曲儿,赏赏舞蹈的。
不过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间段里,今天的座上宾,明天可能已经沦为门前的乞丐,甚至…乱葬岗的尸骨。
烟尘阁内歌舞升平,灯光璀璨,座无虚席,好不热闹。
而与此同时,外面小巷,一个蓬头乞丐正努力整理自己的发型。
他看着擦得锃亮的玻璃上面自己褴褛的衣衫,回想起不久前的锦衣绸缎,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好半天,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推开大门。
门口的护卫打量他一番,毫不客气的把人往出赶。
陆离虽然个子抽条,但好几天没有吃饱饭的他哪里是浑身腱子肉的大汉的对手,被推搡着眼看就要摔了。
“老板求您行行好,给我个活儿干吧!我只求能吃饱…不,饿不死就行!”
他已经在别处碰过壁,降下身段来祈求。
那大汉嗤笑不理。
陆离被赶走,仍不死心,这里若再不行,偌大海城,怕再无他容身之处了!
父母尸骨未寒,他倾尽家财才置办了棺木,无钱下葬……
唉。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挥金如土,肆意潇洒?
酒醒方知是大梦一场。
他在歌厅侧面玻璃上贴着使劲往里看,之前身处其中没什么感觉,如今换个角度,竟然觉得里面的装潢是那么富丽。
“烟罗碧波醉梦生,吾心切切盼归家……”
大厅内歌女声音婉转如雀,老爷们喝着茶吃着点心,闭着眼好不惬意。
“唱的好!有赏!”
一人起身喝彩,掏出身上的钱包竟然整个扔上台去,发出怦一声。
白昼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唱着歌
“情深似海缘却浅,归家孤身无处依……”
又有不断的赏被扔上台。
一曲毕,一群老爷们纷纷要求再来一曲,白昼宛然一笑,放下话筒就下了台,两小丫头连忙上台把赏钱都拾起。
“干嘛呢!臭乞丐!”
刚才那壮汉一看,好么,陆离不但没走,还扒玻璃!他上去就朝脸上打了一拳。
陆离挣扎着跑,又不想就这么跑了,绕着烟尘阁酒店跑了两圈,从旁边的小门一溜烟钻了进去。
是白昼的房间。
作为烟尘阁台柱子,白昼当然有自己的梳妆房。
“啊?!”正休息的白昼被鼻青脸肿的陆离吓了一大跳。
陆离也没看清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求求了,给份工作吧!我只求能吃口饭!”
白昼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虚扶一把,“你先起来吧。”然后问追在后面的护卫,“阿达,你打的?”
那护卫点头认下,“白小姐,这人赶不走还硬闯,要是被里面的老爷们看见了,我这工作可就不保了。”
白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抬手让他走。阿达看了看陆离,眼神警惕,写满了警告的意思。陆离畏畏缩缩的跪着,眼神闪躲。
“咳。”白昼看了阿达一眼,他才悻悻离去。
“我应该见过你。”白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起来吧,现在不兴这套了。想你应该饿了,我这儿有些点心和茶,你先用过,垫垫肚子。”
陆离麻溜的爬起,渴望地盯着那盒点心。
白昼笑笑,“叫你吃你就吃吧。”
他这才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白昼看着他的吃相,不禁失笑起来,陆离听到她的笑声,有些难堪地放慢了吞咽的速度。
“对不起,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白昼解释。只是有些感慨,当初为听她一曲掷下千金的贵少爷,如今沦为乞丐,灰头土脸,全无当年风采。
他还算好的,再想想那些易子而食的百姓,朝不保夕,苟且于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她叹了口气。一时又有些讽刺,自己呢?还不是“不知亡国恨”的一届商女?每天在四方舞台唱着取悦别人的歌,又何尝不是为了,活着?
她不觉得自己低贱,因此也不会觉得陆离低贱,更不会觉得街上那些衣不蔽体的百姓低贱。
都是命运使然罢了。
白昼拿起镜子,镜面上映出自己早已不再无忧的面孔,细长入鬓的黛眉下,一双凤眼流露着遮掩不住的愁思。
陆离已经吃完了所有的点心,这会儿板正地站在她身后。
“我想起来了,你是…陈少爷。”
每天给她赏钱的人很多,但把自己的外套领带手表所有值钱的能脱下来的都给她扔台上的,就他一个。
一整个人傻钱多的小少爷。
“不过那也是之前了,也许现在,我更应该叫你,陆离。”
最近也陆续听了几嘴他的事。白昼微仰头,看了他一眼。
陆离是个孤儿。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在街上流浪,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乞讨。
那年他路过陈宅,乞食遇到了陈夫人,她没有生育能力,见陆离机灵可爱,便和丈夫商量着,把他收养做义子。
陆离也的确在陈家过了几年的富贵生活。别人都叫他陈少爷,有时他也真的希望,自己是陈家的亲生的少爷。
陈家对他很好很好,好到他就要觉得自己就是陈陆离了。
那十年,是他最快活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陈家败落,昔日好友落井下石,无一援手,陈家夫妇也先后因病去世。
陆离一无所有,变卖家财,给陈家夫妇买了口棺材。
然后,陈陆离又成了陆离。
他生来就是孤儿的命,本就不该奢求什么亲情。
就算侥幸得到了,也长久不了的。
他有些落寞,又有些自嘲,低着头,什么都没说,或许是不知道还说什么,又或许是想说的太多,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这样好吗?你就跟着我,做我的侍从,负责一些提东西的活计,我每日供你吃睡,如果有其他活儿,每月另附一些工钱,期间你也可以在闲时去找别的活干,如果找到了更好的归宿,和我说一声就好。”
声音平淡不带什么情绪,但落在陆离的耳中,却温柔的像水,让他的心角软了一块。
“谢谢!我会好好干的!”陆离眼中满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