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青开门就听到客厅里的聊天声,往前走了几步在转角的屏风后面停下。客厅的灯光透过镂空木屏风,将人影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他听见堂弟周怀星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试探:“ 你们猜淮青哥今天见姜茶,会不会当场冷着脸走人?”
有人低笑,有人咳嗽。
“ 姜家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另一个堂弟周兰安接话,也不太看好,“ 堂哥和姜蔓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标杆,强强联手,商业联姻也能谈成模范夫妻。现在换姜茶?”
“ 姜茶是谁?”年纪小的堂妹小声问。
“ 姜家放养的那个。”周怀星翘着二郎腿半瘫在沙发上,往嘴里弹了颗坚果,语气轻佻,“在明溪镇不回来,几年不见一次的那位。”
小堂妹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毕竟她的存在感确实有点低。
周淮青看见一直不说话的亲妹妹周淮羽嗑瓜子的动作顿了顿。
“ 姜蔓姐和淮青哥确实般配,”小堂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都是斯坦福毕业,一个管金融一个管法务...…”
“ 现在换了个在古镇长大的小姑娘,”周怀星不服气,“ 听说大学读的还是艺术,今年毕业?” 茶杯重重搁在茶几上,“ 姜家这是看不起谁呢?”
周淮青目光平静。
“ 艺术怎么了,我倒觉得姜茶挺好,人漂亮性格也好。”周淮羽突然开口,“ 人家当时艺考省第九名,文考也不差,差三个月妥妥的央美优秀毕业生,差哪里了?”
“ 可大哥需要的是能并肩作战的伴侣,”周怀星反驳,“ 不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娇妻。”
“ 得了吧,她虽然不在京南长大,但当年去明溪是跟着姜爷爷姜奶奶住的,想也不可能太差。” 周淮羽轻笑一声,“ 再说就大哥那性子,那八百个心眼子,谁嫁他不得吃亏?你怕他还护不住一个人?”
“那能一样吗?姜蔓从小……”周怀星语气不善,话到一半卡壳。
周淮青从屏风后面出来,客厅瞬间鸦雀无声。
“怎么不说了?”周淮青唇畔含笑、眼神温和。
“ 继续聊。”他温声道,“ 我听着。”
管家平叔适时端着茶盘出现,“ 少爷,先生和夫人在书房等您。”
“《弟子规》谨信篇,周怀星手抄70遍,周兰安手抄30遍。要求——不能代字,字迹工整。明天这个点过来交给平叔检查。”
被罚的二人齐刷刷看向平叔,眼神渴求。
平叔托着茶盘路过,目不斜视。
周淮青说完跟着上楼。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几个年轻人如蒙大赦,纷纷找借口开溜。
周淮羽看着瞬间空荡的客厅,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掏出手机开始算有多少个字,然后再根据要求和时间一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卧——!
周怀星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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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书房内,檀香袅袅。红木茶桌上,周淮青的父亲周望正襟危坐,一身深灰色中山装衬得肩线凌厉。虽两鬓微霜,但眉骨到下颌的线条依旧如刀削般锋利,与周淮青如出一辙。
“ 回来了?”周望头也不抬,指节在紫檀木桌上轻叩两下。
母亲言景正在温杯,闻言抬眸。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旗袍,鼻梁左侧的小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见儿子进来,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脉相承的温柔:“ 尝尝你爸刚买的龙井。”
周淮青在父母对面落座,接过茶盏却不急着饮。青瓷杯壁透着温热,茶汤清亮。
“姜家那孩子如何?”言景问得随意。
“还行。”周淮青指尖摩挲着杯沿。
一边的周望边冷脸喝茶边睨了眼好大儿。
他本意是不太看好周淮青和姜茶的,毕竟周家未来主母的位置也不算好坐,本来着和老姜这么多年交情,姜蔓实在不乐意就算了,再拖个一两年然后弄个万全之策解除婚约也不是不行。
偏生妻子前些日给他看了份资料...…
于是他就熄声不说话安静地看儿子想干嘛,顺便看姜家那边怎么办,结果老姜直接牺牲小闺女。
他儿子更是好家伙,居然答应临时换人!
想到这儿,他压着声音绷着脸嘬了口茶。然后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哟,还行~”
言景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继续道:“那孩子虽然当贤内助可能会吃力些...…”她将茶壶轻轻一转,话也转了转,“但心地纯善。”
言外之意:别欺负人家好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周淮青抬手喝茶,手指挡了眼睛,眉毛不经意间挑起时眼里的探究一闪而过,微微上扬的眼角与母亲如出一辙。
言景神色如常,目光依旧澄澈,连鼻梁侧那颗小痣都透着温婉。
周淮青没能从母亲脸上找到破绽。
“我还没差劲到需要妻子护航,言女士。”周淮青轻笑,目光在父母之间扫了个来回。母亲眼底依旧澄澈,父亲...…嗯,又在生闷气。
这场家常聊天,持续时间并不长。
周淮青起身离开时,周望又啜了口降火的龙井茶看着门吐槽好大儿:“这糟心玩意儿……”
言景瞥了糟心丈夫一眼,扭头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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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开了又关。
西装外套被随手挂在衣架上,周淮青边走边扯领带。
有电话打进来,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下午6点钟。
周淮青倒了杯龙舌兰走到阳台,阳台外的满地青绿之上,一树西府海棠在枝头轻晃,风里有淡淡的海棠香。
天际暖色的余晖落在琥珀色瞳孔上,却透着别样的凉薄。
手机的另一头,穿着薄羽绒服的年轻男子站在大酒店窗台上,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铁塔,然后眯了眯眼睛。
通话中的手机屏幕显示本地时间上午11点。
日上正中,阳光有点晃眼。
男子叼着烟,拿着手机开口就是一股大碴子味儿。
“老大,又逮着一个,瞅着是一伙的,咋整,是削是放啊?”
晚间的风清爽微凉,周淮青心头却莫名有些烦躁,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开了两颗,精致不失野性的漂亮锁骨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一片白中带点粉和绿的海棠花瓣落在栏杆上,又滚落在脚边。
周淮青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龙舌兰的辛辣感微微上头。
风又起,落在地上的海棠花瓣悄咪咪地滚进书房,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
“困住两周,然后放了。”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