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里，光线柔和得恰到好处。摄影师的声音在静默中格外清晰：
“......忍住，不要笑场，新娘不要笑场！”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专业性的坚持。
周淮青斜倚在一张矮台上，身子微微后仰，白衬衫裹着肩线，在强光下透出几分玉色的光晕，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小片脖颈。
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鼻梁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他嘴角噙着笑，眼睛向下看，倒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事。
姜茶头上戴着野菊花编就的花环，挂脖领的刺绣白纱裙轻盈纤柔，如同夏日的花丛里盛开的小邹菊。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她提着裙摆往前倾，发间草木的清香便混着少女的体温，一缕缕往人鼻子里钻。
周淮青眼尾动了动，那笑意便从镜片后头渗出来，化在灯光里。
天真而浓重的热烈与隐讳内敛且浅淡的诱惑相遇，是一个百看不厌的画面。
懵懂正直的花精灵撞进了猎人的怀里。一个眼神清澈见底自以为是猎手，一个笑意深不可测低头诱引……偏生凑在一处，倒显出几分天造地设的意味来。
姜茶仰着脸，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可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却泄露了她的心思——她忍得很辛苦。
“绷住绷住！新娘压住嘴角！”
姜茶将咬着的后槽牙换成了腮帮子，有些散光近视的眼睛试图自动调整眼前的画面，模糊掉面前的五官并用脑子将其替换成大白菜。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不笑场。
棚里众人各司其职。打光的屏息凝神，举反光板的纹丝不动，都是拿惯了高薪的老手，自然不会在这当口出错。
唯独周淮羽不同。她背过身站在一旁，肩膀可疑地抖个不停。
她憋笑憋得光明正大、肆无忌惮。
要不是怕打扰到工作人员早就笑出了声。
“就是这样，绷住！”摄影师眼前一亮，“别笑！”
场记板“咔”地一响，鼓风机嗡嗡地转。
这一喊反倒坏了事。只见姜茶腮帮子鼓了又鼓，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转身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对不起......我实在......哈哈哈哈......”
让她笑一会儿！
周围打灯的工作人员依旧抿着嘴，努力维持着专业的表情。他们拿着反光板的手很稳，可眼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
鼓风机呼呼地响着，吹起姜茶鬓边几缕碎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
周淮青直起身子，也不恼，只伸手轻轻扶正她歪掉的花环，就那样看着她笑：“没关系。”
周淮羽本就憋着，有人带头直接笑出了声，险些笑出内伤，还不忘往家族群里发消息：【救命！这婚纱照快拍不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外公】：让我看看外孙媳妇（微笑表情）
【言静怡（表妹）】：表嫂好漂亮！这裙子衬得人像画里走出来的！
【言成禹（表哥）】：哈哈哈哈哈哈周淮青你也有今天！
【周怀星】：啧啧啧...…（意味深长）
【周兰安】：原来青哥也有搞不定的人和事啊（狗头）
【周雪婷（小堂妹）】：祝99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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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风的布景搭得极好。老式留声机转着黑胶唱片，檀木茶几上摆着珐琅彩的茶具，连窗帘的流苏都是照着老照片复刻的。偏生站在景前的两个人，活像被硬凑在一处的冤家。
“新郎搂着新娘子腰......”摄影师举着相机指挥道，“要显出亲近来。”
周淮青的手刚搭上姜茶的腰线，就觉着手下的身子一僵。那姑娘活像只炸毛的猫，险些要跳起来，又硬生生忍住。最后直挺挺地戳在那里，活像块门板。
“新娘子放松些，”摄影师汗颜，“你这样......像是被强抢的民女。”话一出口又觉不妥，赶忙改口，“我是说，要显出两情相悦的样子来。”
从未见过这么不熟的未婚夫妻，小情侣平时怎么来的就可以了啊！
姜茶苦着脸：“我也不想啊！他一碰我就头皮发麻想躲开。”
她举起手展示自己小臂上的鸡皮疙瘩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跟周淮青还没熟到可以当众搂搂抱抱还情绪自如的程度……何况她还是个只会口嗨的母单。
周淮青倒是不恼，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那换你搂我？”
这一试更糟。
拍出来的样片里，要么一个眼神凌厉如刀，一个笑意深不可测，活像是谍战剧里的对头碰了面；要么一个像是心怀鬼胎的富家小姐，一个像是别有用心的教书先生，两人之间暗流涌动；那画面倒是张力十足，偏生寻不见半分柔情。
摄影师捧着相机直叹气。角落里，周淮羽已经笑倒在沙发上了，手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要不......”姜茶忽然眼睛一亮，“咱们换个路子？”
最后的成片倒是出人意料。
两人一个坐在藤椅上看报，一个站在窗前摆弄留声机。明明隔着老远，连眼神都不曾交汇，却莫名透着股默契。阳光从雕花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画面倒比刻意的亲密更动人几分。
摄影师捧着成片直点头：“妙啊！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周淮羽凑过来瞧，噗嗤又笑了：“可不是若即若离么？一个眼神躲着一个眼神追着......”
她手上还拿着没熄屏的手机，家族群的消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姜茶不小心看了一眼：
【言成禹】：这是结婚照还是商战剧？
【周兰安】：青哥也有吃瘪的时候（偷笑）
【言静怡】：表嫂穿旗袍好好看！
【外公】：年轻人就是花样多......
……
草——某种植物。
“周淮羽！”
姜茶抄起旁边装饰的小花束作势要打她，周淮羽笑着往周淮青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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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笑着看着眼前这出意料之外的“好戏”。
姜茶提着婚纱裙摆，手里攥着花束，正追着周淮羽满场跑。那捧花上的满天星簌簌地往下掉，在阳光里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你给我站住！”姜茶脸颊绯红，额前的碎发都被风撩起，竖起几根呆毛，“谁让你把那些照片发到家族群的！”
周淮羽一个闪身藏到了自家哥哥身后：“哥！救命！”
“周淮青你倒是管管你妹妹啊！”姜茶气喘吁吁地停下，鬓边的流苏跟着晃了晃，“她把我刚才脚滑的照片都发出去了！”
周淮青站在两人中间，目光在她的头上的呆毛停了一瞬。
长衫的下摆被妹妹攥得皱皱巴巴。他也不恼，只是伸手将周淮羽抓住并推到身前，眼睛里盛着明晃晃的笑意：“你随意。”
姜茶莫名感觉被烫了一下，但触到周淮羽揶揄的目光时又消失了。
两个女孩子再次围绕现场开启“秦王绕柱”模式。
周淮青还是那副浅笑的模样，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了层金边，连睫毛都在发光。
角落里，摄影师悄悄按下了快门。
取景框里，新娘子举着捧花追着小姑子打，小姑子边笑边求饶，新郎官兼哥哥倒是好脾气地看着。
阳光、笑靥、飞扬的裙摆，还有那束摇摇欲坠的花，都比任何刻意摆拍的画面更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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