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药水气味钻入鼻腔时,哈利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呕吐。这种气味太过熟悉,勾起了太多在圣芒戈的不愉快记忆。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动左肩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剂量需要再调整...黑魔法腐蚀已经侵入淋巴系统..."
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哈利集中全部意志力,终于让右眼睁开了一条缝。刺眼的白光立刻迫使他闭上眼,但那一瞬间已经足够辨认出自己正躺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某间单人病房里。
"瞳孔有反应了!"
这次的声音更近、更清晰。哈利再次尝试睁眼,这次成功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正俯视着他——半月形眼镜后面是锐利的蓝眼睛,长长的银色胡须,但不是阿不思·邓布利多那种飘逸的银须,而是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
"阿不福思?"哈利嘶哑地开口,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总算醒了,你这固执的小子。"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直起身子,朝旁边打了个手势,"再拿一份白鲜精华来,要挪威产的那种。"
哈利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两个穿着青绿色长袍的治疗师正在调配某种闪烁着珍珠光泽的药剂。其中较年轻的那位匆匆走向药柜,而年长的那位则拿着一个古怪的银色仪器在哈利胸前扫描。
"别乱动,"年长治疗师命令道,"腐蚀性黑魔法伤害,非常罕见的中古变种。你的淋巴系统已经成了黑魔法的运输通道,我们得阻断它继续扩散。"
哈利想要询问更多细节,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左肩爆发,沿着锁骨向心脏方向辐射。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立刻渗出冷汗。
"快点儿!"阿不福思厉声催促,同时用一块冰凉的湿布擦拭哈利的额头,"那该死的药剂!"
年轻治疗师小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水晶小瓶,里面装着某种金色的液体。年长治疗师接过瓶子,小心地倒出三滴在哈利的左肩伤口上。
刹那间,一股清凉感渗入灼热的伤口,像是有人在他体内点燃了一盏冰灯。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哈利终于能够正常呼吸了。
"挪威白鲜配合独角兽眼泪,"年长治疗师解释道,"专门针对中古黑魔法腐蚀。马尔福先生提供的配方。"
"马...马尔福?"哈利艰难地重复这个名字,记忆碎片开始拼凑——黑湖、绿色晶体、卢修斯的杀戮咒、德拉科拖着他游向水面...
阿不福思哼了一声:"那小子这几天把圣芒戈当成了自己家。要不是我威胁要把他变成雪貂,他恐怕会直接在你床边搭个帐篷。"
哈利眨了眨眼,努力消化这个信息。德拉科·马尔福守在他病床边?这比他受伤的事实更令人难以置信。
"两天了,"阿不福思似乎看出他的困惑,"你昏迷了整整两天。马尔福家的小子只受了轻伤,昨天就出院了,但他每天至少来三次,像个该死的摄魂怪似的在走廊里飘来飘去。"
年轻治疗师忍不住插嘴:"马尔福先生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治疗建议。如果不是他坚持使用蛇木萃取物中和——"
"行了,别把他捧成圣人了。"阿不福思粗暴地打断,"去告诉沙克尔波特醒了,还有通知那个红头发小子和他女朋友。"
两位治疗师离开后,病房终于安静下来。阿不福思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从脏兮兮的长袍里掏出一个扁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哈利。
"喝点,对你有好处。"
哈利小心地抿了一口,火辣的液体滑下喉咙,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但随即感到一股暖流扩散到全身。
"戈德里克山谷的特产,"阿不福思咧嘴一笑,"比你那蠢教父当年偷喝的还要烈。"
提到小天狼星,哈利感到胸口一阵熟悉的刺痛。他环顾四周,注意到这间病房比一般的要宽敞许多,墙上甚至挂着几幅会动的风景画,显然是被特别安排的。
"黑湖...怎么样了?"哈利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在脑海的问题。
阿不福思的表情变得严肃:"彻底净化了。你和马尔福家的小子阻止了一场灾难。"他凑近一些,声音降低,"那东西一旦完全激活,整个英国的魔法水系都会被污染。想想看,所有依赖魔法水源的生物——家养小精灵、马人、人鱼,甚至某些魔法植物——都会变成黑魔法的载体。"
哈利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卢修斯...?"
"在押,等待审判。"阿不福思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纳西莎提供了关键证词,再加上你们带回来的记忆,足够让他在阿兹卡班度过余生了。"
纳西莎...哈利想起湖边那一幕,纳西莎·马尔福用昏迷咒击倒了自己的丈夫。为了救儿子,也救了哈利。
"德拉科...我是说马尔福,他知道他父亲..."
"那小子举报了他父亲,"阿不福思出人意料地说,"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匿名向魔法法律执行司提供情报,说卢修斯在秘密集会。"
哈利震惊地瞪大眼睛。德拉科举报了自己的父亲?这与他认知中的马尔福家族忠诚完全相悖。
阿不福思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战争改变了许多事,孩子。特别是对那些在中间摇摆的人。"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谈话。庞弗雷夫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大堆药瓶和绷带。
"检查时间,"她宣布,"邓布利多先生,请出去。"
阿不福思站起身,朝哈利眨了眨眼:"别被她吓到,这女人比看上去温柔。"在庞弗雷夫人举起药勺威胁前,他大笑着离开了病房。
庞弗雷夫人的检查既彻底又痛苦。当她揭开哈利左肩的绷带时,哈利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下面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中央是一个扭曲的、闪电状的黑色疤痕,周围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色纹路,像是有人在他的皮肤下埋了一张燃烧的网。
"黑魔法腐蚀伤,"庞弗雷夫人严肃地说,用一根发光的银棒轻轻触碰伤疤边缘,"非常罕见且危险的类型。正常情况下,这种伤会在几小时内蔓延至全身,导致器官衰竭。"
哈利看着那些红色纹路随着银棒的移动而微微退缩,感到一阵恶心。"能治好吗?"
"已经在好转了,"庞弗雷夫人将一种散发着薄荷清香的绿色药膏涂在伤口上,"多亏了马尔福先生立即使用了正确的反咒,减缓了腐蚀速度。他在圣芒戈做了近两年的志愿者,专门研究黑魔法对魔法生物的影响。"
哈利惊讶地眨眨眼:"德拉科·马尔福?在圣芒戈做志愿者?"
庞弗雷夫人熟练地缠上新绷带:"每周三天,风雨无阻。最初没人信任他,特别是那些战争伤员。但他坚持下来了,甚至自己研发了几种治疗黑魔法伤害的药膏。"她顿了顿,"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坚持要用蛇木萃取物,你的情况会比现在糟糕得多。"
哈利沉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德拉科·马尔福,那个曾经嘲笑麻瓜出身巫师的傲慢少爷,现在在圣芒戈做志愿者,还研发治疗药膏?
"他会...留下疤痕吗?"
这个问题来自门口。哈利转头看去,德拉科·马尔福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袍,脸色比他这个病人还要苍白。他手里拿着一束奇怪的银色草药,叶片上还带着露珠。
庞弗雷夫人完成了最后的包扎:"不可避免的疤痕。但不会影响功能,只要坚持用药。"她接过德拉科手中的草药,"月光草?很好,今晚就能制作新一批药膏。"
德拉科走进病房,在距离哈利病床几英尺的地方停下,灰蓝色的眼睛快速扫过哈利包扎的肩膀,然后移向窗外。
"我打扰了?"他干巴巴地问,语气是哈利熟悉的马尔福式冷淡,但少了往日的锋芒。
"正好相反,"庞弗雷夫人将药瓶整理好,"波特先生需要保持清醒两小时,观察药效。你可以帮忙确保他不睡着。"她朝哈利眨了眨眼,离开了病房。
一阵尴尬的沉默笼罩下来。哈利注意到德拉科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铂金色的头发也不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而是有些凌乱,好像主人很久没心思打理它了。
"谢谢,"哈利最终打破沉默,"庞弗雷夫人说是你用了正确的反咒。"
德拉科的肩膀微微绷紧:"基本常识。任何读过《中古黑魔法及其反制》的人都知道..."
"我没读过,"哈利坦诚地说,"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还有...把我拖出湖里。"
德拉科终于转过头来,灰蓝色的眼睛直视哈利:"扯平了。"简单的两个字,却承载着太多含义——马尔福庄园哈利没有指认他,天文塔哈利救了他的命,而现在...
"你每天都来医院?"哈利问道,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
德拉科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要做出一个惯常的嘲讽表情,但最终只是平淡地说:"需要向沙克尔汇报情况。顺便看看圣芒戈是否终于决定开除我。"
哈利突然明白了:"治疗师们不欢迎你。"
"谁会欢迎一个前食死徒在伤病员周围晃悠?"德拉科冷笑,但声音里没有往日的刻薄,只有疲惫,"特别是当你的家族姓氏成了黑魔法的代名词。"
哈利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剧痛突然从左肩爆发,像是有人在他伤口里塞了一块烧红的炭。他咬紧牙关,额头立刻渗出冷汗。
德拉科的反应比哈利想象的更快。他一个箭步上前,从长袍内袋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珍珠色的小药丸。
"含在舌下,"他命令道,声音突然变得专业而坚定,"不要吞下去。"
药丸在哈利舌头上融化,带来一股清凉的薄荷味,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他惊讶地看向德拉科:"这是什么?"
"我自己调的止痛剂,"德拉科已经退回到安全距离,"月光草精华混合独角兽毛发,不会成瘾也不会影响思维清晰度。"他顿了顿,"比麻瓜的吗啡强多了。"
哈利注意到德拉科提到麻瓜药物时没有任何轻蔑,只是陈述事实。又一个改变。
"你在圣芒戈工作多久了?"哈利好奇地问。
"一年零九个月,"德拉科回答,目光落在哈利床头的医疗图表上,"从我被判社区服务开始。最初是在药房整理药材,后来...情况有所变化。"
哈利想起庞弗雷夫人说的话——研发治疗药膏,坚持使用蛇木萃取物..."为什么?"
德拉科的眼睛突然变得冰冷:"别假装关心,波特。我们都知道这次合作只是沙克尔的政治把戏。一旦你出院..."
"我不是问这个,"哈利打断他,"我是问为什么选择圣芒戈?在所有可能的社区服务中?"
一阵长久的沉默。德拉科走到窗前,背对哈利,肩膀的线条在黑色长袍下显得异常僵硬。
"我母亲病了,"他最终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战后第一年。圣芒戈拒绝为她提供全面治疗,因为...我们的姓氏。"
哈利感到胃部一阵下沉。他记得纳西莎·马尔福在审判时的证词如何帮助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哈利自己。
"所以你去圣芒戈工作..."
"换取她的治疗权,"德拉科完成句子,"沙克尔安排的折中方案。一个马尔福为医院工作,换取另一个马尔福得到适当的医疗照顾。"
哈利不知该说什么。这个答案既出乎意料又完全合理——德拉科为了母亲自愿接受惩罚,甚至可能是屈辱。
"她好了吗?"哈利最终问道。
德拉科微微点头:"去年冬天康复的。但我...留下来了。"
这次哈利没有追问原因。有些答案太过私人,即使在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之后。
"你的伤,"德拉科突然转变话题,"会留下疤痕。黑魔法腐蚀伤通常如此。"
哈利耸耸肩,随即因为动作牵动伤口而皱眉:"不差这一个。"他指了指额头上著名的闪电形伤疤。
德拉科的表情变得奇怪,像是内疚和某种哈利读不懂的情绪混合:"那不一样。这个..."他指了指哈利的肩膀,"是我父亲造成的。"
哈利突然明白了德拉科这几天如此执着地守在医院的原因。不仅仅是感激或责任感,还有愧疚——对他父亲所作所为的愧疚。
"不是你,"哈利坚定地说,"你救了我的命。扯平了,记得吗?"
德拉科看了他很久,然后非常轻微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罗恩和赫敏冲了进来,脸上写满担忧和释然。
"哈利!"赫敏几乎是跳到床边,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感谢梅林你醒了!我们每天都来..."
罗恩站在她身后,红发比平时更加凌乱,显然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好。他的目光在哈利和德拉科之间来回扫视,表情复杂。
马尔福立刻恢复了那副冷淡的面具:"我该走了。庞弗雷夫人要求你保持清醒两小时,波特。别睡着了。"
他转身离开时,赫敏出人意料地叫住他:"马尔福,谢谢你...为了哈利做的一切。"
德拉科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格兰杰。不用感谢。"
罗恩在德拉科离开后吹了个口哨:"我是不是穿越到了平行宇宙?赫敏·格兰杰感谢德拉科·马尔福?"
"他救了哈利的命,罗恩,"赫敏严肃地说,"而且根据庞弗雷夫人所说,如果不是马尔福坚持使用正确的治疗方案,情况会糟糕得多。"
罗恩坐到哈利床边的椅子上:"是啊,是啊,马尔福突然变成了圣芒戈的明星治疗师。接下来你要告诉我他开始给家养小精灵发工资了。"
"实际上,"哈利忍不住说,"战后马尔福家确实解放了所有家养小精灵。"
罗恩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你是在开玩笑,对吧?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自由?"
赫敏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真的!《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年报上有记载。马尔福家族是战后第一批解放家养小精灵的纯血家族之一。"
罗恩看起来像是需要坐下来,尽管他已经坐着了:"我一定是被混淆咒击中了..."
哈利微笑着看着朋友们斗嘴,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但即使在这种轻松时刻,他的思绪仍然不时飘向那个站在窗边、为他母亲的医疗权而自愿在圣芒戈工作的德拉科·马尔福。
也许,哈利想,战争真的改变了一些人,比他们想象的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