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颜的指尖轻轻划过香料柜最底层的暗格。这个隐藏的空间只有她知道,里面存放着母亲留给她的最后讯息——三片干枯的叶子和一张写满密码的纸条。过去十五年,她从未真正理解这些符号的含义,直到昨天在沉香阁看到那个银色面具的图案。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公寓,为木质家具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祁颜盘腿坐在地板上,将密码纸和三缕烟雾的符号并排放在一起。某种联系正在她脑海中成形,就像拼图的边缘开始对接。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程沉的短信:「九点局里见,诱捕计划已批准。带上你的"特殊装备"。」
祁颜抿了抿嘴唇。三天前发现的那个木盒和纸条证明"香道会"已经盯上了她。程沉提出的计划是利用这一点,以她为诱饵引蛇出洞。理论上很合理,但她的通感能力最近越来越不稳定,像一台信号时断时续的收音机。
她将密码纸和叶子小心收好,起身走向香料柜。如果要做诱饵,她需要一些"防护"——几种特定香料的混合体能够暂时稳定她的神经受体,减轻通感带来的负担。小瓷瓶叮当作响,乳香、没药、白檀...她的手指停在一个深蓝色瓶子上:龙血竭。这种罕见的树脂有着强大的镇定作用,但过量会导致幻觉。母亲曾在笔记中警告过这一点。
九点整,祁颜走进刑侦队会议室。程沉正在白板前讲解行动细节,十几个警员围坐倾听。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与平日的懒散不同,今天的他浑身散发着指挥官的气场。
"根据祁法医的分析,"程沉指向白板上的香料分子结构图,"这种特制香料会使人产生强烈依赖性和顺从性。受害者被控制后被迫提供服务,然后被灭口。"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次行动目标是抓捕'大师'或核心成员,必须活捉。"
张明举手:"队长,你确定要祁法医做诱饵?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正因如此才更可信。"程沉冷静回应,"一个普通法医偶然发现香料异常,比训练有素的警员更容易让敌人放松警惕。"
祁颜注意到张明眼中闪过的不悦。自从她的通感能力曝光后,这位副队长对她的敌意与日俱增。
会议结束后,程沉留下祁颜单独交代细节。"今晚七点,你要'偶然'出现在城北的香料市场。"他铺开一张地图,"根据线报,'香道会'每月第三个周五都会派人采购原料。我会扮作买家在附近,其他队员分散在周围。"
祁颜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装有香料混合物的小瓶子。
程沉注意到了:"那是什么?"
"一种稳定剂。"祁颜犹豫了一下,"能帮助我控制通感发作。"
出乎意料,程沉没有质疑,而是伸出手:"给我一点。"
"什么?"
"如果行动中你出现状况,我需要知道如何帮你。"他的眼神出奇地柔和,"而且...我想亲身体验一下你的世界。"
祁颜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以研究或怀疑的态度,而是真正想要理解她的感受。她小心倒出几粒深红色树脂放在程沉掌心。
"含在舌下。"她指导道,"会很苦,但能让你保持清醒。"
程沉照做,立刻皱起脸:"老天,这比张明煮的咖啡还糟。"但几秒钟后,他的表情变了,"等等...我的头..."他惊讶地摸着自己的太阳穴,"常年头痛消失了。"
祁颜微笑:"龙血竭有镇痛作用。但别上瘾,过量会产生幻觉。"
程沉深深看她一眼:"你每天都承受着这种苦味?"
"习惯了。"祁颜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很少有人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下午五点,祁颜开始准备。她换上一身朴素的米色亚麻套装,将头发松松挽起,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香道爱好者。最重要的是那个小香囊——里面装着沉香阁发现的香料样品,这是引诱"香道会"上钩的关键。
程沉敲门进来时,她正在往手腕内侧涂抹一种特制精油。"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防护层。"祁颜解释,"某些气味能阻断通感触发。今天市场上会有太多刺激源,我必须过滤掉一些。"
程沉今天穿着休闲西装,扮演富商角色。他走近一步,突然伸手帮祁颜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小心。"他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祁颜从未听过的紧绷,"有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别冒险。"
祁颜点头,闻到程沉身上淡淡的龙血竭气息混合着他惯用的剃须水味道。这种组合莫名地令人安心。
城北香料市场是亚洲最大的香料交易中心之一,夜幕降临后依然人声鼎沸。五颜六色的灯笼下,商贩们吆喝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香料:喜马拉雅的雪莲、印度尼西亚的檀香、中东的乳香...各种气味混杂在湿热空气中,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浓烈氛围。
祁颜缓步穿行在摊位间,时不时停下来询问某种香料的价格或产地。她能感觉到程沉在不远处假装与商人讨价还价,其他便衣警察也各就各位。
"���姐对稀有香料感兴趣?"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祁颜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皱纹纵横的脸上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老妇人面前的摊位上摆着几种她不认识的干燥植物。
"是的,特别是传统配方的原料。"祁颜谨慎地回答。
老妇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那你一定需要这个。"她拿出一个小布袋,"真正的龙血竭,市面上买不到的品质。"
祁颜接过袋子,手指刚触碰就感到一阵刺痛——通感触发。她看到一个阴暗的仓库,老妇人正将某种粉末混入香料中...然后画面跳转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影...
她强自镇定:"多少钱?"
"对你?免费。"老妇人凑近,呼吸中有股奇怪的甜腻味,"只要你告诉我,在哪里见过这个。"她枯瘦的手指在摊位上画出了三缕烟雾的符号。
祁颜的心跳加速。鱼上钩了。"在一本古书上。"她编造道,"我家里还有很多类似的资料。"
老妇人的眼睛亮得异常:"大师会很高兴认识你。今晚十点,东码头17号仓库。只你一人。"她塞给祁颜一张纸条,然后迅速收摊离开。
祁颜正想通知程沉,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这次的幻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程沉独自站在一个昏暗的空间,四周堆满香料桶。一个黑影从他背后接近...枪口的闪光...鲜血喷溅在装香料的麻袋上...
"祁颜!"现实中的程沉抓住她摇晃的肩膀,"怎么了?"
祁颜这才发现自己跪在了地上,浑身冷汗。市场嘈杂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有接触..."她艰难地说,"十点,东码头17号仓库...但程沉,这是个陷阱!他们知道——"
"嘘。"程沉制止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回去再说。"
回到指挥车,祁颜详细汇报了情况,但隐瞒了关于程沉的死亡幻象。她无法解释自己如何知道那是陷阱,更不能接受那幻象成真。
"完美。"程沉部署道,"我们提前埋伏,等'大师'出现就收网。"
"不!"祁颜脱口而出,引来众人奇怪的目光。她勉强解释:"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早有准备。应该改变计划。"
张明冷笑:"又是你的'通感'告诉你的?"
程沉沉思片刻:"祁颜说得对。调整计划,A组提前两小时潜入侦查,B组在外围待命。我亲自带队A组。"
祁颜抓住程沉的手臂:"你不能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补充,"我是说...指挥官应该坐镇后方。"
程沉的眼神变得探究,但最终只是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穿着防弹衣。"
晚上九点,东码头笼罩在浓雾中。废弃的17号仓库像一头沉睡的怪兽,静静趴在河岸边。祁颜和几名技术员躲在远处的监控车里,通过队员们身上的摄像头观察情况。
程沉的声音从耳机传来:"A组就位,仓库东北角有活动痕迹...等等,这是什么?"
画面显示仓库地面上散落着几十个小瓷瓶,瓶底朝上,清晰可见三缕烟雾的标记。但没有人影。
"太安静了..."祁颜喃喃自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舌尖泛起龙血竭的苦涩。通感正在预警。
突然,程沉的画面剧烈晃动。"有埋伏!"他大喊,"B组支——"通讯中断了。
祁颜的心跳几乎停止。和她幻象中一模一样!她不顾阻拦冲出指挥车,向仓库狂奔。浓雾中传来几声闷响——消音手枪的射击声。
仓库大门半掩,祁颜闪身进入,立刻被浓烈的香料味包围。黑暗中传来打斗声和呻吟。她摸索着前进,突然碰到一个温热的身躯。
"程沉?"她低声呼唤。
"祁...颜?"程沉的声音虚弱得不正常。她打开手机照明,惊恐地看到他靠在一个香料桶上,右肩一片血红。
"你中弹了!"她撕开他的衬衫检查伤口,"子弹还在里面。"
程沉试图站起来:"其他人...气体...小心..."
这时祁颜才注意到空气中除了香料味,还有一丝甜腻的气息——神经毒气!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香囊,一个捂在自己口鼻,另一个按在程沉脸上。
"深呼吸,这里面有解毒的草药。"
程沉虚弱地抵抗:"队员...先救..."
"别动!"祁颜厉声命令,罕见地提高了嗓音。她迅速检查周围,发现其他队员都昏迷在地,但没有明显枪伤。"只是昏迷了。"她安慰程沉,"但你需要立即就医。"
她扶起程沉,艰难地向门口移动。突然,一个黑影从香料堆后闪出,举枪对准他们。祁颜本能地挡在程沉前面。
"祁雨晴的女儿。"黑影的声音机械而冰冷——是变声器。借着微光,祁颜看到对方戴着银色面具,"大师终于要见你了。"
祁颜的手指悄悄探进口袋,摸到一小瓶胡椒粉混合料。"程队长需要医生。"她拖延时间,"我可以跟你走,但先让他们得到救治。"
面具人冷笑:"你以为这是谈判?"他向前一步,枪口直指祁颜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祁颜猛地将混合料撒向对方面具的呼吸孔,同时拉着程沉扑向一旁。面具人发出痛苦的嚎叫,胡乱开了一枪,子弹击穿了头顶的香料袋,粉末如雪般洒落。
程沉不知哪来的力气,抄起一根木棍狠狠击中面具人的手腕。枪掉在地上,面具人转身逃入黑暗。
"别追!"祁颜拉住想要追击的程沉,"你失血过多了。"
程沉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祁颜撕下衣��做成简易止血带,同时用耳机呼叫后援。
"为什么...不听命令..."程沉虚弱地责备,"太危险..."
祁颜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按住他的伤口。在闪烁的警笛光中,她第一次看清程沉眼中的情绪——不只是责备,更多的是担忧,为了她。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刺得祁颜眼睛发痛。程沉的手术已经进行了两小时,医生说子弹没有伤到要害,但失血较多。其他队员只是轻微中毒,没有生命危险。
张明阴沉着脸走来:"局长要见你。"
局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老局长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鼻梁:"祁法医,你知道擅自行动违反了多少条规章吗?"
祁颜挺直腰背:"我知道,局长。但我预见到埋伏,而程队长没有收到我的完整警告。"
"'预见'?"局长挑眉,"又是你的通感?"
"是的。"祁颜坦然承认,"我看到程沉中弹的画面。我不能让那发生。"
局长和张明交换了一个眼神。"祁法医,"局长慢慢说,"我欣赏你的专业能力和勇气。但警队运作靠的是纪律和程序,不是...超自然预感。"
"如果没有她的'预感',我们今天会损失更多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程沉挂着输液架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你应该在病床上!"局长惊呼。
程沉艰难地挪到椅子上坐下:"行动失败是我的责任。祁法医试图警告我,但我低估了敌人的准备。"他看向祁颜,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她违令赶来,我和队员们可能已经死了。"
局长长叹一声:"好吧。但下次——"
"没有下次了。"程沉打断他,"这个案子已经超出常规范围。我请求成立特别调查组,只向您直接汇报。成员就我和祁法医。"
张明猛地站起来:"队长!这不合规——"
"够了。"局长抬手制止,"批准。但记住,程沉,这是你最后一次'特殊请求'。"
回到病房,祁颜帮程沉重新包扎换药的伤口。"为什么这么做?"她低声问,"为我冒险不值得。"
程沉注视着她熟练的动作:"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他停顿了一下,"你早就看到我会受伤,对吗?在市场上那次发作?"
祁颜的手微微颤抖:"我不能确定...通感不总是准确的。"
"但你赌对了。"程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祁颜,看着我。我需要知道全部。关于你的能力,关于你看到的...一切。"
祁颜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程沉的眼睛。在那深邃的棕色中,她看到了某种让她心跳加速的东西——不是怀疑,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接纳。
"好。"她轻声承诺,"但等你伤好一些。"
程沉点头,慢慢松开手。当祁颜转身离开时,他突然说:"那种香料...龙血竭。能再给我一些吗?医生开的止痛药让我想吐。"
祁颜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床头:"稀释过的,不会产生幻觉。睡前两滴,舌下含服。"
程沉接过瓶子,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掌:"谢谢。不只是为了这个...为了今天的一切。"
祁颜点头,匆匆离开病房。走廊上,她的手按在胸口,感受着那里异常的跳动。多年来,她一直独自守护着自己的秘密和能力,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
回到公寓,祁颜立刻检查了香料柜的暗格。密码纸和叶子安然无恙。她将它们取出放在桌上,旁边是从沉香阁带回的银色面具图案。
随着夜色渐深,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浓茶,试图破解母亲留下的密码。凌晨三点,当她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偶然的重叠让她发现了线索——将密码纸斜放在面具图案上,某些线条神奇地连接起来,形成一段文字:
"香道永生,通感为匙。三缕烟雾,三重试炼。寻我之路,以血为引。"
祁颜的手指颤抖起来。母亲不仅预见了危险,还留下了指引。而最后一句"以血为引"——她看向自己的指尖,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