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我蹲在收银台后面数着今天的营业额。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十五枚硬币，还有张印着性感女郎的小卡片——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收到这种特殊广告了。门缝里渗进来的夜风卷着槐树叶子，把卡片吹得翻了个面，背面赫然用血红色记号笔写着"包治阴阳病"。
"欢迎光临！"
感应门铃突然发出机械的问候声，我手一抖，硬币哗啦啦滚到冷藏柜底下。抬头时正对上一双红得发亮的眸子，吓得差点把收银机掀翻。穿酒红旗袍的女人斜倚在门框上，月光顺着她旗袍开衩淌进来，在瓷砖地上凝成血泊似的暗影。
她发髻上的翡翠簪子泛着磷火般的幽光，我注意到簪头雕刻的狐狸脑袋在缓缓转动眼珠。当那十厘米高的绣花鞋底悬空三寸飘进来时，我默默把菜刀往案板底下推了推。
"老板，来碗阳春面。"她的声音像是裹着蜜糖的玻璃渣，落座时木椅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我这才发现她选的座位正对着厨房的八卦镜——那是老爹生前挂的，镜面此刻蒙着层猩红水雾。
后厨的蒸汽模糊了玻璃窗，煮面时总觉得脖子后面发凉。第三次转身取葱花时，我撞上她雪白的脸——这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把上半身探进了传菜口，旗袍领口的盘扣不知何时解开了两颗。
"小哥是新来的？"她鲜红的指甲划过不锈钢台面，金属表面立刻出现五道焦黑划痕，"以前没见过你呢。"
我盯着她瞳孔里游动的金线，突然想起上周隔壁棺材铺老王说的话："要是看见眼带金纹的主顾，记得往面汤里撒把香灰。"但现在香灰盒在神龛底下，而神龛前供着的关公像正用袖口遮着眼睛。
"祖传的老店。"我把面碗推过去时，发现清汤上浮着层彩虹色的油膜，"您...慢用。"
女人用筷子搅动面条，汤汁突然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出暗红色的气泡。那些气泡飘到空中炸开，每个里面都蜷缩着婴儿形态的黑影。当第三个气泡在我耳边炸响时，她突然轻笑一声，眼尾的泪痣跟着颤动。
"这个送你。"她将系着红绳的铜符拍在桌上，符面刻着的独眼怪物突然对我眨了下眼睛。我想后退却撞上冰柜，冷藏室的排骨在塑料袋里诡异地扭动，隔着玻璃门显出人手的形状。
她起身时绣花鞋终于沾了地，走过的地方留下带鳞片的脚印。感应门自动闭合的刹那，挂在门框上的晴天娃娃突然齐刷刷转头。二十只纽扣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塑料嘴角咧到耳根，有个娃娃的棉布肚子突然裂开，掉出半截风干的壁虎尾巴。
叮铃——
这次是真的门铃响。穿碎花棉袄的老太太挎着菜篮进来，篮子里探出个毛绒绒的猫脑袋。我长舒一口气，擦着冷汗迎上去："阿婆我们打烊..."
话没说完就卡在喉咙里。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正按在铜符上，青灰色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咧开没牙的嘴，喉咙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笑，嘴角直接裂到耳垂下方。
"后生仔，你这符..."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暴长三寸，漆黑指甲堪堪擦过我鼻尖，"压不住啊！"
冰柜突然发出剧烈震动，某个黑影从顶层冷冻室窜出来。黑猫炸着毛挡在我身前，尾巴上的青铜铃铛发出梵音般的震颤。当啷一声，老太太的指甲齐根断裂，落地化作几截蜈蚣扭动着钻入地缝。
"玄墨大人！"老太太尖叫着后退，菜篮里的萝卜土豆全都长出獠牙。黑猫优雅地舔着爪子，开口竟是低沉的男声："滚回去告诉黄三姑，这家店现在归我罩。"
我这才看清老太太棉袄下摆露出的黄褐色尾巴，她化作黄鼠狼窜出门时，撞翻了门口镇宅的石敢当。月光下石像的瞳孔渗出黑血，我发誓那对眼珠转动着目送黄鼠狼消失在街角。
黑猫跳上收银台，金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从今天起，你每天要给我上供三文鱼刺身。"它说着用尾巴扫过我的手机，支付软件突然自动跳转到海鲜市场页面，"挪威产的，记住。"
感应门又响了。
穿卡其色风衣的飒爽女子亮出证件，我清楚看到黑色封皮上浮动的鎏金符文："夜巡司特别行动组苏婉清。"她说话时马尾辫上的玉簪闪过寒光，"我们收到报告说这里有恶灵出没..."
话音未落，墙上的铜符突然开始渗血。血珠沿着"奠"字挂历往下淌，在2013年的日历页上汇成四个血字：小心镜子。黑猫的尾巴缠住我的手腕，苏婉清的风衣下摆露出半截刻着雷纹的桃木剑，而厨房深处传来指甲抓挠瓷砖的声音。
叮咚——
外卖接单提示音在死寂中炸响，我颤抖着点开订单：【骨灰拌面*1，送往西郊殡仪馆3号厅，备注：要加双倍孟婆酱】。苏婉清突然按住我准备取消订单的手，她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这个客人，我陪你送。"
玄墨跳上面汤锅，锅里的沸水瞬间冻结成冰。它盯着不断渗出黑血的铜符，胡须上结满霜花："阴阳符既收，百鬼夜行始。小子，你老爹留下的可不只是面馆秘方。"
我知道，这个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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