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春日的将军府，处处透着融融暖意。
院角那株历经风雨的老海棠，今春开得格外繁盛。
粉白相间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不时飘落几片，在青石板上铺了薄薄一层，宛如刚下过一场细雪，踩上去柔软无声。
廊下的画眉鸟在鎏金笼中婉转啼鸣，如一曲春日的交响。
胥颐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绣架前，纤纤玉指拈着银针，在素白缎面上绣着花样。
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棂，在她月白色的软绸衣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她穿针引线的动作轻轻摇曳，恍若波光粼粼。
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双环髻，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簪，素净中透着几分娇憨。
“小姐，福二少爷来了。”云坠笑着掀开珠帘，“说是今日东风正盛，最宜放纸鸢，特意来邀您同去郊外呢。”
胥颐抬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自元宵节那盏花灯后，尔泰来府中拜访的次数愈发频繁。
有时是携了新得的徽墨，说要与她一同习字；有时是说御花园的牡丹开了，特意央晴儿帮着递话，邀她同赏。
每每他来，总能寻到恰到好处的由头。
缓步走出绣房，但见庭院中尔泰正与靖寰将军站在海棠树下说话。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杭绸长衫，衣袂在春风中轻轻飘动。
腰间那枚御赐的白玉蟠龙佩在春日暖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他清朗的眉眼相映成辉。
见胥颐出来，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三月的春光，连带着周遭的景致都明媚了几分。
“今日东风正盛，最宜放纸鸢。”尔泰将手中的纸鸢递过来，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那是一只做工极其精致的沙燕，双翅以薄如蝉翼的宣纸裱糊，绘着碧青渐变的羽毛，尾羽点缀着墨色的斑纹，眼睛用金粉细细勾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栩栩如生。
靖寰将军含笑点头，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了然：“去吧，记得申时前回来。云坠，多带件披风，仔细起风。”
·
-郊外-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郊外的春色便扑面而来。
护城河畔的垂柳吐露出鹅黄的嫩芽，万千柳丝在春风中轻拂水面，远远望去如烟似雾。
河面上漂着几瓣早落的桃花，随着涟漪轻轻荡漾。
草地上早已聚集了不少放纸鸢的人，各色纸鸢在湛蓝的天空中争奇斗艳，皆在云端摇曳着生姿，好不热闹。
尔泰吩咐车夫在一处稍远的缓坡停下。
这里青草茵茵，野花点点，一树桃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在地上铺就一层柔软的花毯。
远离了人群的喧嚣，只能听见春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欢笑声。
“这里的景致最好。”尔泰仔细检查着纸鸢的骨架，动作熟练地将丝线理顺，“你瞧，从这里能望见整片西山。”
胥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见远山如黛，春雾缭绕，果然是一处赏春的绝佳之地。她学着尔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托起纸鸢。
“让我来教你。”尔泰站到胥颐的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却又那么轻柔地包裹着她的手腕，“要借着风势，慢慢放线……”
“对，就是这样！”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少年身上淡淡的书墨清香。
胥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中的丝线仿佛也变得滚烫。
纸鸢在温柔的东风中缓缓升起，越飞越高，丝线在指尖轻轻颤动，最终在蓝天中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只在阳光下偶尔闪动着金色的光芒。
“ 胥颐快看！它飞得多稳。”尔泰松开手，退开一步，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就像真的燕子一样。”
胥颐仰头望着在云端翱翔的纸鸢，忽然想起了上回御花园那次。
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会忘？”尔泰望着天际，目光悠远，“那日你的纸鸢卡在树上，哭得像个花猫。我正好下学，听见哭声寻过去，就见你站在树下，眼泪汪汪地望着树梢。”
胥颐嗔怪地瞪他一眼，唇角却忍不住上扬，“那你还不是爬树替我取下来了？我记得你下来时，衣袖都刮破了。”
二人相视一笑，往事如春风般在心头拂过。
春风拂过，吹落海棠如雨。
尔泰细心地为她拂去发间的花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的指尖偶尔触到她的发丝，两人都会微微一怔，随即相视而笑。
“等下次得空，”他望着远处连绵的西山，声音温和如春水，“我带你去西山看桃花。”
“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极好，漫山遍野，如霞似锦。站在山顶往下看，整片山谷都是粉色的。”
胥颐抬头，正对上他认真的目光。
春日的阳光在他眼中流转，像是盛满了整个春天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去年秋天，他们并肩坐在宫墙上，他指着摇光星说“就像将军在看着你”时的模样。
时光荏苒，那份体贴却从未改变。
“好。”她轻轻点头，手中的丝线不自觉地收紧。
纸鸢在天际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她的心事。
这时，尔泰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物事。
那是一个用嫩柳条编成的小篮子，只有掌心大小，编工却极其精致，每一根柳条都细细打磨过，篮沿还巧妙地编出一圈花纹。
篮子里铺着几片翠绿的桑叶，上面盛着数颗饱满的桑葚，紫红色的果实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方才在路边看见柳条正嫩，就随手编了一个。”他的耳根微微泛红，语气却故作轻松，“桑葚是今早刚从园子里摘的，用井水湃过了，甜得很。”
胥颐接过小篮子，指尖轻轻抚过细嫩的柳条。
这小小的礼物，比任何珍宝都让她心动。
她拈起一颗桑葚，紫红色的汁液在指尖晕开，甜意一直蔓延到心里。
清风拂过，带着柳条特有的青草香气，与桑葚的果香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春天最难忘的味道。
纸鸢在蓝天中稳稳地飞翔，丝线在指尖轻轻颤动，如同他们之间这份悄然滋长的情意，在春风中愈飞愈高，愈飞愈稳。
远处的城楼传来午时的钟声，在春光中悠悠回荡，惊起一群白鸽，扑棱着翅膀掠过天际。
回府的路上，胥颐一直小心地捧着那个小柳篮，连纸鸢都交给了云坠保管。
尔泰将她送到府门前，临别时忽然低声道：“等桃花开了，我第一个来告诉你。”
胥颐轻轻点头，怀中的柳篮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望着尔泰远去的背影，她不自觉地抚摸着柳条细密的纹理。
春日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的纸鸢在风中轻轻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春天最动人的秘密。
她知道，有些情愫已经如同这春日的草木，在心底悄悄生根，静静生长。
而那个许下看花之约的少年，将会如同每年如期而至的春天，永远温暖着她的岁月。
这一刻，连天边最后一道霞光都显得格外温柔，为这个春日的约定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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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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