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乾隆十七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刚进五月,慈宁宫的琉璃瓦就被烈日烤得晃眼。
胥颐坐在汉白玉台阶上,看着碗里最后一口樱桃酪发呆。
“格格,该回去了。”宫女在一旁轻声催促。
胥颐却盯着碗底那颗深红色的樱桃核,忽然小心翼翼地用绢帕将它包起来,攥在手心,一溜烟跑向宫殿西侧那处最僻静的墙角。
这里背靠着宫墙,前面有棵老槐树遮着,平日里少有人来。
胥颐蹲下身,从发髻上取下那支小小的金簪。这是去年生辰时老佛爷赏的,此刻成了她最好的工具。
“苍苍,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月亮门后探出个脑袋,尔泰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衫,额上还带着薄汗,显然是刚练完箭回来。
胥颐吓了一跳,连忙把樱桃核藏在手心,朝他招招手:“嘘!尔泰,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尔泰好奇地凑过来,看见胥颐正用金簪在地上费力地挖着。泥土被晒得有些硬,她挖得很是吃力。
“你要种什么?”尔泰学着她的样子蹲下,两张小脸几乎凑到一起。
胥颐神秘兮兮地展开绢帕,露出那颗樱桃核,“我要种一棵树,结天下第一甜的樱桃!”
尔泰睁大眼睛,“在这儿?能长出来吗?”
“当然能!”胥颐扬起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颊上满是认真,“我额娘说过,只要心诚,石头都能开花!”
她将樱桃核郑重地放进小土坑里,像完成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尔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游戏有趣极了。
“我来帮你。”他挽起袖子,用手把周围的土拢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坑填平。
他的动作比胥颐熟练些,学士府的后院里,他也曾跟着花匠种过些花草。
忽而,尔泰想起了什么,“还得浇水。”
他随即跑到不远处的荷花缸旁,摘下一片宽大的荷叶,卷成漏斗状,盛了些清水,缓缓地浇在刚埋下种子的地方。
胥颐双手合十,对着那片湿润的泥土念念有词:“樱桃核呀樱桃核,你快快长大,给我结出天下第一甜的樱桃来,好不好?”
尔泰被她虔诚的模样逗笑了,但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加了一句:“樱桃核啊樱桃核,等你长大了,分我一颗尝尝。”
“不止一颗!”胥颐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等结出果子,第一个给你吃!”
这句话让尔泰心里莫名地甜了一下,比刚才在御膳房偷吃的蜜饯还甜。
“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胥颐伸出小指,“拉钩。”
“拉钩。”尔泰勾住她温热的小指,用力地晃了晃。
这个秘密在第三天就多了个分享者。
胥颐实在憋不住,拉着最要好的晴儿来到了墙角。
“就是这里?”晴儿穿着淡粉色的旗装,好奇地打量着那片毫不起眼的泥土。
“对呀对呀!”胥颐用力点头,拉着晴儿的手,“晴儿,你快帮我一起求求它,让它快点发芽!”
晴儿被她逗笑了,却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那片泥土软软地祈求:“土地公公,帮帮忙,让苍苍的樱桃树快长出来吧。”
从此,这处角落成了他们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几乎每一天,胥颐都要拉着尔泰和晴儿跑来视察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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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午后,忽然下起了太阳雨。
而三人顾不上打伞,急匆匆跑到墙角。
胥颐蹲下身,用衣袖为那片青苔挡雨,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能浇太多水,会把种子泡坏的.…..”
雨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尔泰忙撑开油纸伞,为她遮雨。晴儿则掏出手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水珠。
“你们说,”胥颐忽然仰起头,雨水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晶,“等樱桃树长大了,会结多少果子呀?”
“肯定很多很多,”尔泰认真地说,“多到我们都吃不完。”
“那我们可以做樱桃酱,樱桃糕,樱桃蜜饯.…..”胥颐掰着手指头数着,眼睛亮晶晶的,“还要给老佛爷送去尝尝。”
晴儿笑着补充:“还可以酿樱桃酒,等来年赏月时喝。”
雨渐渐停了,天边挂起一道彩虹。
三人依旧蹲在墙角,七嘴八舌地畅想着樱桃树长大后的光景。
阳光透过晶莹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
胥颐忽然双手合十,对着那片青苔虔诚地许愿:“小种子呀小种子,你快快长大,长成天下第一甜的樱桃树.…..”
尔泰和晴儿也学着她的样子,闭目许愿。
微风拂过,带着雨后清新的草木香气,将他们纯真的愿望轻轻送向远方。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颗小小的樱桃核,不仅埋在了慈宁宫的墙角,更埋在了彼此的记忆深处。
往后的岁月里,无论遇到多少风雨,只要想起这个初夏,他们蹲在墙角许愿的模样,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暖流。
就像那颗深埋土中的种子,有些情谊,早在不经意间,已经悄悄生根发芽。
许多年后,当胥颐和尔泰都已长大,再次谈起那个对着泥土傻傻祈祷的夏天。
尔泰总会笑着刮一下胥颐的鼻子,“知不知道,你当年种下的不是樱桃核。”
“那是什么?”
“是把我一辈子都拴在你身边的咒语。从那天起,我就想着,非得帮你实现这个’天下第一甜’的愿望不可。”
虽然那株樱桃树最终没有结出果实,却在他们心里扎了根,开出了永不凋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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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