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冬日的暖阁里，银骨炭在鎏金火盆中烧得正旺。
跳跃的火光在紫檀木家具上投下温暖的光影，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像是为这个静谧的午后伴奏。
胥颐趴在临窗的书案前，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对着面前一道算术题出神。
宣纸上墨迹未干，是师傅今日布置的课业，一道出自《孙子算经》的“物不知数”难题，连向来聪慧的五阿哥都做得磕磕绊绊。
“唉，这题当真难解。”胥颐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笔尖在青玉笔洗中轻轻涮过，漾开淡淡的墨晕。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恼，“师傅讲解时，我总觉得似是而非，如今自己演算，更是不得其法。”
晴儿正在一旁绣着梅鹊迎春图，闻言抬起头来，手中的银针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细芒。
她温柔地笑道：“我方才见五阿哥从尚书房出来时也愁眉不展的，想必这题确实不易。连尔康那样精通算术的，都说要回去好生琢磨呢。”
正说着，暖阁的门帘被轻轻掀起，尔泰披着一身寒气从外头进来。
墨狐大氅的领口还沾着未化的雪珠，在暖阁的烛光下闪闪发光。
见胥颐愁眉不展地对着书案发愁，他含笑走近，身上还带着室外清冽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对着张纸发愁，连我们胥颐格格都被难住了？”
胥颐将题目推到他面前，宣纸上的字迹清秀工整，“师傅布置的算术题，说是《孙子算经》里的难题。我算了半日，总是不得其法。”
尔泰俯身细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
题目写的是一道经典的“物不知数”问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他的目光在题目上流转，唇角渐渐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原来是这道题。”尔泰微微一笑，解下沾着雪花的大氅递给侍立的宫女。
“我前日刚与师傅讨论过此题。来，我教你一个简便的法子。”
他命人取来一把精致的象牙算筹，在案上整齐排列，算筹温润的光泽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雅致。
“你看，”他的手指灵活地移动着算筹，声音清朗悦耳，“我们先用三除之余二的数来推算......”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每一个步骤都细致入微。
胥颐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说来也怪，同样的题目，师傅在课堂上讲解时，引经据典，她却总觉得云里雾里。
可经尔泰这么一解说，那些枯燥的数字仿佛都活了过来，在算筹间跳跃成清晰的轨迹，每一步都明明白白。
“所以这个数应当是.…..”胥颐眼睛一亮，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火，提笔在纸上工整地写下答案。
尔泰赞许地点头，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正是。”
“其实算术之道，重在明理。师傅授课注重章法规矩，我却觉得，若能以日常之事喻之，反倒容易明白。”
晴儿放下手中的绣绷，也凑过来细看。
她指着算筹排列的图案，柔声道：“尔泰，听你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这算术题有趣起来了。”
“这些算筹排列得整齐，倒像是园子里的花圃，各有各的位置。”
尔泰又取来几枚永乐通宝，在案上巧妙地排布，“我再给你们说个更浅显的法子。”
“譬如这些铜钱，三枚三枚地数，最后余两枚.…..”他的手指轻点铜钱，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
暖阁里炭火温暖，尔泰清朗的讲解声与算筹清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和着窗外飘雪的静谧，营造出一种格外安详的氛围。
胥颐专注地听着，不时提出疑问，长睫在烛光下投下细密的影子。
每当她恍然领悟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就会泛起喜悦的光彩，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让人移不开眼。
“我明白了！”她忽然拍手笑道，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原来是这样！尔泰，你讲得比师傅清楚十倍呢！”
尔泰被她夸得耳根微红，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欢喜：“不过是换个法子解说罢了。师傅学问渊博，我这些取巧的法子，终究不及他老人家功底深厚。”
这时，一个小太监端着红漆食盒轻轻走进，送来新制的杏仁茶。
白瓷碗盏中，乳白的茶汤散发着甜香，上面漂浮着几片杏仁。
三人便暂歇片刻，捧着茶盏暖手。
窗外又飘起细雪，雪花静静地落在窗棂上，将庭院装点得银装素裹。
“其实算术与诗词歌赋一样，都讲究个意境。”
尔泰望着窗外的雪景，忽然说道，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吟诗，“譬如这道题，若是以赏雪喻之，三三数之剩二，好比每三盏茶的时间，雪便厚上两分......”
胥颐听着他新颖的比喻，不禁莞尔。
她真切发现，在尔泰的解说下，那些枯燥的数字都变得生动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有趣的故事。
就连案上那些排列整齐的算筹，此刻在她眼中也成了雪中梅枝，别有一番韵味。
待到暮色初临，暖阁内点起了宫灯，胥颐已经将几道难题都解了出来。
她小心地将写满算式的宣纸收好，对尔泰笑道：“明日师傅若是问起，我定要说是你教我的。”
尔泰忙摆手道：“苍苍，可别这么说。师傅若是知道我用这些取巧的法子，怕是要责怪我误人子弟了。”
三人都笑起来，笑声在温暖的暖阁里回荡。烛光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投在窗纸上，交织成一幅温馨祥和的画卷。
这个冬日因为有了尔泰的耐心教导，连最枯燥的算术都变得有趣起来。
而那些在算筹间悄然流淌的时光，那些在数字间默默滋长的情谊，比任何算术题都要精妙，都要珍贵。
就像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花，静静地沉淀在记忆深处，永远不会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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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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