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章·心音渡

-贝子府-

乾隆二十七年的初秋，贝子府的后院里，暑气渐消，几株早桂已然悄悄吐露芬芳，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午后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温暖而不灼人。

胥颐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常服，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怀中抱着已一岁半的韶仪。

小福星穿着粉嘟嘟的锦缎小袄，圆润白嫩的脸颊像刚出笼的糯米团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胥颐，清澈明亮。

她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斑斓的世界。

尔泰则半蹲在她们面前，脸上是在妻女面前才流露出近乎傻气的温柔笑容。

自韶仪满周岁起，教她说话便成了尔泰和胥颐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胥颐总是温柔而直接，抱着女儿一遍遍地教她“阿玛”和“额娘”。

而尔泰，除了在胥颐面前与她一同引导女儿外，还悄悄进行着一项大计划。

每当胥颐被老佛爷召进宫说话，或是去福晋房中商议家事，尔泰便会寻了空子，将宝贝女儿抱到书房里。

再掩上门，偷摸干大事。

他并不坐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而是随意地盘腿坐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将粉雕玉琢的小韶仪放在自己的对面。

他握着女儿肉乎乎的小手，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诱哄和无限的耐心。

福尔泰·“小福星，乖女儿，看阿玛的口型，额——娘——”

他夸张地做着嘴型，却发出清晰而温柔的音节。

小韶仪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小嘴巴蠕动着，发出“啊……呀……”的声音。

福尔泰·“对，额娘。”

尔泰欣喜地亲了亲女儿的小手，继续引导。

福尔泰·“额娘……好。”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开，说得极慢。

韶仪歪着小脑袋，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复杂的音节组合。

福尔泰·“额娘……美。”

尔泰又说，脑海中浮现胥颐含笑的模样，眼神愈发柔软。

有时，他还会将女儿高高举起，在她“咯咯”的欢笑声中，认真地教她。

福尔泰·“爱……额娘。小福星，爱额娘。”

这对他来说，不仅是教女儿说话，更是借由女儿稚嫩的声音，倾诉自己满腔无法时时宣之于口的爱意。

他想象着胥颐听到女儿说出这些话时的惊喜表情，心中便充满了巨大的满足和期待。

·

有日午后，胥颐因昨夜照顾有些闹觉的韶仪，未曾睡好，此刻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毯。

尔泰见状，对身旁的奶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抱起正在玩布老虎的女儿，溜进了与卧房相连的小书房。

阳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落在铺着凉席的地上。

尔泰照例坐在地毯上，开始了他的教话日常。

福尔泰·“小福星，今天阿玛教你个新的。”

他声音压得极低，满是笑意。

福尔泰·“额娘……辛苦啦。”

小韶仪看着阿玛，咧开只有几颗小米牙的嘴笑，模糊地发出一个音。

小福星·“凉……”

福尔泰·“是娘，额娘。”

尔泰耐心地纠正，心里盘算着，等女儿能说完整了，定要在胥颐疲惫时给她最大的慰藉。

就在这时，本该睡着的胥颐，因惦记着女儿，浅眠醒来。

她听到隔壁书房传来尔泰刻意压低的温柔嗓音和女儿咿呀的回应，心下好奇，便悄然起身，无声地走到书房门边。

她从门缝里望去，只见阳光中，尔泰盘腿而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温柔，正一遍遍地对着女儿重复。

福尔泰·“额娘好……额娘美……爱额娘……”

小韶仪似乎被这重复的、充满爱意的音节感染了，小手挥舞着，忽然，清晰而连贯地吐出了两个词。

小福星·“额娘……好！”

这一声，如同天籁，不仅让尔泰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也让门外的胥颐瞬间捂住了嘴，眼眶猛地一热。

尔泰并未察觉门外的动静，他狂喜地将女儿搂进怀里，用力亲了亲她的发顶，低声道：

福尔泰·“好棒啊小福星！真聪明！再说一遍，额娘美！”

韶仪被阿玛的喜悦感染，又咯咯地笑起来。

胥颐站在门外，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终于明白，为何女儿近来总是用那双酷似自己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小嘴巴嚅动着。

原来……原来背后是她的夫君，如此用心而珍重地在教导女儿如何表达对她这个额娘的爱意。

这份深情，远比任何直白的情话更让她心动神摇。

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悄悄退回卧房，重新靠在榻上，心潮却久久无法平静。

·

傍晚，尔泰抱着女儿回到卧房，脸上还带着一丝计划成功后的得意与满足。

胥颐接过女儿，状似无意地笑问：

·胥颐“我们小福星今天好像特别开心，是不是又跟阿玛学了什么新本事？”

尔泰眼神微闪，笑道：

福尔泰·“是啊，我们小福星越来越聪明了。”

他并未点破，只想等着某个合适的时机，给胥颐一个更大的惊喜。

胥颐也没有揭穿，她只是将脸颊贴在女儿柔软的小身子旁，感受着那份被丈夫如此深刻地爱着的巨大幸福。

她抬眼望向尔泰，眼中水光潋滟，柔情万种。

尔泰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热，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必再说。

他走上前，将妻女一同环住。

小韶仪看看额娘，又看看阿玛，似乎感受到那满溢的爱意，她清晰地冒出一句：

小福星·“额娘……美！”

胥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是带着笑的。

尔泰也笑了，将她搂得更紧，在她的耳边低语，带着如愿以偿的满足和深深的珍视。

福尔泰·“苍苍，听见了吗？小福星说的，也是我心里想的。”

窗外，秋月渐升，清辉如水，温柔地笼罩着这充满了爱与心意的家。

这份由尔泰悄悄播种，又借由女儿稚语表达出的珍重，成为了胥颐心中最绵长而深刻的秋日蜜语。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