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默的制服内袋里永远揣着半块融化后又凝固的巧克力。
时间管理局的新人们总以为这是某种高级的时间锚定器，直到某个跨年聚会上，喝得烂醉的档案室主管拍着桌子大喊："那是他老婆第一次循环时随手拿的便利店巧克力！在第七次循环结束前，它在他口袋里化了整整三十七分钟！"
程雨晴听说这件事时，正在工作室里修理母亲留下的怀表。金属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工作台上，惊醒了趴在工具盒上打盹的橘猫。
（2）
她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在第三次时间循环里，她确实在便利店拿过一盒促销的榛子巧克力。当时林默就站在冷藏柜旁边，黑色风衣上沾着雨水，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偶遇。
"所以那天晚上..."程雨晴转头看向正在厨房煮咖啡的丈夫。
林默的动作顿了一下。咖啡机发出蒸汽喷涌的声响，白雾模糊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我在观测站吃了半块。"他将咖啡杯推过来时，程雨晴突然发现杯垫是便利店促销广告裁成的，"另外半块在穿越时间屏障时融化了，黏住了P-3900型稳定器的电路板。"
（3）
程雨晴笑得差点打翻咖啡，笑着笑着突然怔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怀表内侧除了母亲刻的"时间会证明一切"，还有一道奇怪的焦糖色痕迹。三周前她拆解怀表时，曾用溶剂擦拭过那个位置，结果擦出了巧克力香气。
"等等。"她放下螺丝刀，"所以你每次循环都去买那盒巧克力？"
林默的耳尖微微发红。这个在时间裂缝里来去自如的特工，此刻却像个被抓到作弊的大学生。"前六次都放回货架了。"他低头搅动咖啡，银匙碰在瓷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第七次结账时，收银员说第二件半价。"
（4）
落地窗外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轨迹，像无数条交错的时间线。程雨晴望着雨幕出神，忽然被指尖冰凉的触感惊醒——林默正用沾了咖啡的纸巾擦她脸上的机油。
这个动作他做过二十七次。
第一次是在便利店雨棚下，她撞进他怀里时；最后一次就是此刻。而介于其间的二十五次，都存在于被重置的时间里。
（5）
深夜的实验室亮着幽蓝的光。程雨晴把修复好的怀表放进检测仪，屏幕上立刻跳出密密麻麻的时间褶皱纹路。林默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
"当年母亲是怎么发现时间褶皱的？"她往后靠进丈夫怀里。
林默沉默了很久。监测仪的光斑在他眼里明明灭灭，像穿越时空的星光。"她为了找回被意外抹除的恋人。"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两千四百次循环里，她每次都会在同一个咖啡馆点两杯蓝山。"
程雨晴突然想起母亲总说"咖啡凉了最好喝"。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因为等人等到咖啡变凉的两千四百次记忆，已经刻进了灵魂里。
（6）
雨停时已是凌晨三点。林默腕表上的光点忽然剧烈闪烁，警报声惊醒了窗台的猫。
"小型时间涟漪。"他快速敲击虚拟键盘，全息屏上显示城东某条街道出现异常，"可能是我们上周的干预产生的余波。"
程雨晴抓起外套跟出去。车库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林默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巧克力包装纸——和二十年前便利店卖的是同款。
（7）
越野车冲破雨幕。程雨晴系安全带时摸到座位缝隙里有个硬物，掏出来发现是颗融化成心形的巧克力，锡纸上还有她的牙印。
"第五次循环时你落在我车上的。"林默目视前方，嘴角却扬起来，"那天你非要证明巧克力在高温下多久会化。"
程雨晴把巧克力放进嘴里。甜苦交织的味道在舌尖漫开时，车载电台突然播放起老歌，正是便利店里循环过二十七次的那首。
（8）
处理时间异常只用了十五分钟。返程时程雨晴靠着车窗假寐，忽然听见林默说："其实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嗯？"
"第一次见你不是在便利店。"路灯的光斑掠过他好看的眉骨，"是在时间管理局的旧档案室，我看到程雅宁的女儿照片..."他的声音低下去，"那天我对着照片吃了半盒巧克力。"
程雨晴笑出眼泪。原来在所有人都不记得的时间里，早有个人为她预支了全部心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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