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7日 周日 阵雨
咖啡机在墙角发出肠鸣般的咕噜声时,泰亨哥正用勺子把方糖垒成首尔塔。我盯着他袖口沾的蓝莓渍——绝对是从上周那瓶"汉江圣水"里染的——手心攥着的U盘已经被体温烘得发烫。
"先说好,"他把最后一块糖塔尖戳成粉碎,"不准用健身房的体脂率数据评价我的编曲。"耳机线缠在他手腕上像条金属蟒蛇,末端插着的MP3播放器贴着"金大师灵感浓缩液"的标签。
我摸到沙发缝里卡着的橘子籽,冷笑一声:"总比某人往母带里混鸽子粪录音强。"上周他声称采集了"都市自然之声",结果采样包里全是汉江候鸟的排泄物音效。
交换设备的动作像在拆炸弹。泰亨哥的U盘外壳还粘着泡菜汤焦痕,我接过来时闻到股诡异的混合香——雪松香水混杂微波炉爆米花的味道。他抓过我递去的移动硬盘,指尖残留的辣椒面在金属表面留下指纹状星云。
咖啡机"叮"地弹出两杯浓缩液,我们同时灌下滚烫的苦水。泰亨哥喉结滚动的频率比他的鼓点还飘忽,我刻意数着他卫衣帽绳晃动的次数,直到耳机里的电流声刺破耳膜。
第一声鼓点砸进来时,我差点捏碎咖啡杯——这疯子居然用保洁车刹车声当底鼓!背景里混杂着上周厨房爆炸时锅盖的震颤音,间奏突然插入我健身手环的心跳数据,被调成八倍速后活像变异蟑螂在蹦迪。
余光瞥见泰亨哥的脚趾正在袜子里打拍子,破洞处露出的夜光指甲油忽明忽暗。放到副歌部分时,这货居然把我深蹲时的喘息声切分成交响乐式咏叹调,混着他从汉江桥洞录的流浪诗人哭嚎。
"怎么样?"他突然摘下半边耳机,鼻尖沾着咖啡沫,"这段把你练臀时的灵魂呐喊升华了吧?"
我太阳穴突突狂跳:"您不如直接给我办个追悼会。"摸到沙发扶手上黏着的夜光贴纸,突然发现他把我《13:30健身房》的哑铃采样做成了死亡金属效果。
轮到播放我的demo时,泰亨哥的表情从期待逐渐凝固成便秘状。当精准到毫秒的节拍器声与济州岛传统伽倻琴采样结合时,他脚踝银链的晃动频率明显失调。放到第三小节的和弦转换时,这哥突然抽搐般抓起方糖往咖啡里砸。
"停!停!"他扯下耳机像在甩开毒蛇,"这编曲严谨得让我幻视Excel表格!"
我掰断的方糖在掌心碎成雪末:"总比您的噪音艺术有人性。"
沉默像坨冷冻过的泡菜汤糊在空气里。泰亨哥的渔夫帽檐在桌面投下锯齿状阴影,我数着他卫衣上脱线的第九个线头,突然发现他把我健身数据生成的音阶做成了手机震动提示音。
"说真的,"他忽然用勺子敲出《春日》前奏,"你把济州岛录的海浪声降噪处理了?"
"原始采样里有你打呼的杂音。"我转动着咖啡杯底的残渣,"凌晨四点偷录的吧?"
他耳尖突然泛红,腕骨上的银链撞出慌乱节奏:"那是海风穿过陶笛的共鸣!"
我们同时去抓咖啡壶的动作让茶几发出濒死呻吟。他袖口的蓝莓渍蹭到我护腕上,像在皮肤盖了枚犯罪印章。当视线不小心相撞时,背景里未关的demo正好放到高潮部——我的哑铃撞击声与他厨房爆炸音效竟诡异地同步了半拍。
"等等!"泰亨哥突然扑向控制台,膝盖撞翻糖罐,"刚才那段卡点了!"
我盯着波形图上奇迹般吻合的峰值,喉咙发紧:"你往我的健身数据里嵌了时间码?"
"是宇宙的旨意~"他晃着U盘上的夜光挂坠,"就像上周保洁车撞飞你的哑铃时,正好压出完美切分音..."
咖啡机突然发出尖锐啸叫,褐色液体喷泉般涌出。我们抢救设备的动作太同步,泰亨哥的渔夫帽飞进咖啡池,我袖口的健身手环卡进调音台缝隙。当混着奶泡的demo从湿漉漉的音响里传出时,精准的鼓点竟裹上了意外的毛边。
"这才对味!"泰亨哥顶着滴咖啡的刘海狂笑,"故障艺术才是未来!"
我捏着泡发的草稿纸,突然发现他把我画的和弦图改成了抽象派涂鸦。晨光穿透满是咖啡渍的窗户,在地板投下类似音波纹路的阴影。泰亨哥正用勺子在桌面敲出变奏,腕骨上的水珠随着节奏飞溅。
保洁阿姨推门骂人的瞬间,我们同时抓起对方被咖啡泡过的存储设备。泰亨哥的U盘在我掌心发烫,他手心里我的硬盘还粘着橘子籽。当警报器再次抽风似的响起时,我们竟在刺耳的电子音里听出了奇异的和谐。
"成交。"他突然用沾着咖啡的拇指在我护腕上按了个印,"我的鸽子粪采样换你的哑铃心电图。"
我扯过他帽绳上的夜光挂坠当信物:"再加个条件——不准再往我的蛋白粉里掺辣椒面。"
走廊传来经纪人哥的怒吼时,我们正蹲在咖啡渍里扒拉残存的音轨。泰亨哥忽然哼起demo里那段被我们共同嫌弃的旋律,此刻混着警报器的嘶鸣,竟像首未完成的安魂曲。
当他在我掌心画下新的和弦走向时,咖啡渍正顺着桌腿淌成五线谱。我们谁都没说破,那些针锋相对里藏着多少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当年十七岁的两个少年,在舞蹈室镜子前较劲般比谁能多转半圈。
保洁阿姨的拖把撞上门框的声响,为这场荒诞的demo交换画下休止符。泰亨哥把最后一块泡发的方糖塞进我口袋,金属柜门的倒影里,两个落汤鸡般的制作人正笑得像偷到光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