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再次漫过教学楼时,白浅雾的桌洞里多了一瓶蜂蜜柠檬水。玻璃瓶外凝着水珠,像悬而未落的泪。她用指尖触了触瓶身,温热的触感让掌心的刀伤隐隐作痛。
"今天数到一百零八片落叶啦!"苏沉鱼的帆布鞋在走廊上咚咚作响,发卡上的向日葵在晨光里晃动,"我还在操场上捡到半块彩虹糖,可惜被风吹进下水道了。"
白浅雾盯着物理课本上被银刀刻出的裂纹,那里原本是她打算刻下"不存在"三个字的地方。现在裂纹里塞满了柠檬色的便签纸,每张都画着不同的鲸鱼——有的在冒泡,有的在喷水,有的尾巴上缠着褪色的贴纸。
"鲸鱼也会感冒吗?"女孩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作业本,"我奶奶说,鲸落是海洋最温柔的葬礼。"
第三节课间,心理咨询室的门第一次被从内部打开。白浅雾站在沙盘前,看着苏沉鱼用塑料铲子堆出连绵的雾山。沙盘角落,那个微型迷宫正被细细的水流冲刷,灰白色雾气在排水口处聚成旋涡。
"抑郁症就像缺氧的植物?"女孩突然歪头,"可植物也会开花啊。"
白浅雾的瞳孔里,沙盘上的雾山突然泛起金光。她下意识按住掌心的刀伤,却摸到新生的疤痕正在发烫。
那天下雨,白浅雾躲在走廊尽头数雨滴。苏沉鱼撑着斑马纹雨伞突然出现,伞骨上还沾着未融化的彩虹糖。女孩的校服后背贴着创可贴的创可贴,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白浅雾的素描本上晕开墨痕。
"看!"女孩把伞柄塞进她手里,"斑马在跳舞呢。"
雨幕中,斑马纹路与女孩的笑声交织成奇异的图案。白浅雾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水洼里碎成光斑,而苏沉鱼的影子正弯腰捡起她掉落的银刀。
"雾之子也需要光合作用哦。"女孩把银刀放回她掌心时,创可贴的白色边缘沾着颜料,"我数过,你今天笑了三次——虽然都只有一瞬间。"
深夜,白浅雾对着台灯下的沙盘发呆。迷宫中央的雾气正在凝聚,渐渐显出苏沉鱼笑起来时虎牙的轮廓。她突然抓起银刀,刀刃在玻璃上划出尖锐的响声。
当第一道裂纹出现时,雾气突然散开,露出沙盘底部贴着的褪色贴纸——那是她从苏沉鱼书包上撕下来的"加油",边缘已经卷起毛边。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蜷缩在沙发上的白浅雾。父亲的皮鞋在地砖上碾过她未干的颜料,那幅画着鲸鱼冲破雾障的画作瞬间被染上褐色的污渍。
"又在搞这些没用的东西?"父亲的烟灰落在沙盘边缘,迷宫的墙壁瞬间坍塌,"明天带我去见心理医生,否则就转去特殊学校!"
白浅雾捏紧银刀时,听见自己指节发出爆裂的声响。当刀刃抵住掌心的瞬间,门缝里突然塞进一张柠檬色便签——鲸鱼的尾巴上写着:"植物的根系会寻找水源,雾之子的脚印会通往晨光。"
第二天的生物课,投影仪的光柱里飘着苏沉鱼带来的蒲公英绒毛。女孩正用双面胶把枫叶固定在玻璃上,叶脉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
"看!"苏沉鱼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们的影子在接吻呢。"
白浅雾低头,看见两个影子在柏油路上交织成奇怪的形状。当女孩突然拉起她的手时,影子融合成的生物突然张开翅膀,像某种正在诞生的神明。
"白浅雾。"女孩的声音混着柠檬水的凉意,"雾气散开时,光会记得每一条路径。"
晚霞烧红天际时,白浅雾站在心理咨询室的窗前。沙盘里的迷宫已经变成蜿蜒的河道,水珠在沟壑间流淌,映出苏沉鱼笑起来时眼睛里的星子。
"抑郁症患者的视网膜对蓝色更敏感。"心理咨询师推了推金丝眼镜,"但人眼能看到的光谱,只占电磁波的千分之一。"
白浅雾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刀,刀柄上缠着苏沉鱼送的柠檬黄胶带。玻璃窗外,苏沉鱼正把最后一片枫叶贴在公告栏上,叶脉在夕阳里泛着奇异的红光,像某种正在苏醒的血管。
当心理咨询师问她是否愿意尝试团体治疗时,白浅雾突然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溶解。她下意识摊开掌心,发现那个月牙形的疤痕正在发烫,像刚愈合的伤口上落了一颗倔强的星子。
"我想......试试。"声音从雾墙深处传来,带着柠檬水的凉意和枫叶的暖光,"也许......光需要雾来证明它存在。"
走廊尽头,苏沉鱼的帆布鞋正在踢着落叶。女孩突然停下,发卡上的向日葵在暮色里晃动,校服后背的创可贴边缘沾着颜料。当她转身时,白浅雾看见她右耳垂上新沾的粉笔灰,像某种温柔的标记。
"一百一十片落叶!"女孩的声音撞碎了雾气,"明天我们去数星星吧,雾之子——我奶奶说,每颗星星都是迷路的鲸鱼。"
白浅雾摸了摸口袋里温热的银刀,突然发现刀刃上凝着水珠。她伸出手,掌心接住从雾气中渗出的光斑,像接住某个正在诞生的秘密。
"好。"她说,声音里有鲸鱼冲破水面的声响,"我们去数......会说话的星星。"
当最后一丝暮色被路灯吞没时,两个女孩的影子在林荫道上拉得很长很长。白浅雾的帆布鞋终于跟上了苏沉鱼的节奏,她们的影子在柏油路上交织成奇怪的形状,像某种正在诞生的神迹——一半是雾,一半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