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山主峰，太清殿前。
楚夜仰头望着那面新挂的玉匾，眼中金芒隐现。"冰清玉洁"四个大字在阳光下刺得他眼睛生疼——这匾昨日还不存在，显然是有人连夜挂上的。
"好一个冰清玉洁。"他冷笑一声，指尖窜起一簇火苗。
"别冲动。"
萧云霁按住徒弟的手，神色平静如常。他今日换了一身素白道袍，冰心剑悬在腰间，通体晶莹如冰雕。若非眉心朱砂痣红得醒目，整个人几乎要与山间云雾融为一体。
"他们这是故意羞辱你！"楚夜咬牙道，"什么清门大会，分明就是......"
"我知道。"萧云霁打断他，轻轻整理了下衣襟，"走吧，别让掌门师兄久等。"
太清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七位长老端坐在高台上，掌门玄天真人居中，左右分别是执法长老韩阳子与传功长老清虚子。殿两侧站满了内门弟子，见二人进来，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又迅速平息。
楚夜注意到，韩阳子身后站着几名药王谷装束的人，其中就有当年那个拿他试药的白须老者。对方正贪婪地盯着他的手腕——那里的火焰纹记已经变成了金蓝交织的图案。
"萧云霁。"韩阳子率先开口，声音冷硬如铁，"今日召开清门大会，你可知为何？"
萧云霁行了一礼："请韩长老明示。"
"装糊涂！"韩阳子一拍桌案，"你身为峰主，却隐瞒魔教过往，更与弟子行双修之事，败坏门风，该当何罪？"
一卷玉简从韩阳子袖中飞出，在空中展开成数丈长的罪状。楚夜粗略一扫，竟列了十二条大罪，从"勾结魔教"到"师徒乱伦"，字字诛心。
"放屁！"楚夜怒喝，九阳玄脉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师尊为宗门出生入死，你们就这样......"
"楚夜！"玄天掌门一声轻喝，却如惊雷炸响，"长辈问话，不得无礼。"
楚夜还要争辩，萧云霁却微微摇头。他上前一步，冰心剑在鞘中发出清越的鸣响："韩长老所言，部分属实。我确实曾化名'玉面修罗'潜入幽冥魔教，但乃奉掌门之命。至于双修......"
他顿了顿，耳尖微红："确有其事，但只为疗伤，并非......"
"荒谬！"韩阳子厉声打断，"正邪不两立！你与魔教牵扯不清已是重罪，如今更与弟子行苟且之事，简直......"
"韩长老！"楚夜再也忍不住，一拳轰向地面。金焰顺着石板蔓延，在韩阳子座前半尺处戛然而止，"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苟且？"
殿内一片哗然。几位长老同时站起，法宝光芒闪烁。萧云霁叹了口气，冰心剑微微出鞘，一道寒气将楚夜的金焰尽数扑灭。
"逆徒！"韩阳子须发皆张，"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萧云霁不卑不亢："楚夜性情率真，冒犯之处，云霁愿一力承担。"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韩阳子冷笑，"今日清门大会，就是要议一议你这峰主还当不当得！"
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几名执法弟子抬出一面铜镜——正是当年在药王谷测试楚夜血脉的那面。
"验魂镜前，一切无所遁形。"韩阳子阴恻恻地说，"萧云霁，你可敢在镜前自证清白？"
楚夜心头一紧。验魂镜能照出人最痛苦的记忆，他亲眼见过被照者发狂而死的惨状。
萧云霁却平静地点头："可以。"
"师尊！"楚夜急道，"那镜子会......"
"无妨。"萧云霁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验魂镜被安置在大殿中央。萧云霁缓步上前，白衣胜雪，背影挺拔如松。当他站到镜前时，镜面开始起涟漪，如同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
"开始吧。"韩阳子难掩得意。
镜中画面逐渐清晰——年轻的萧云霁跪在血池边，四周是哀嚎的村民。黑袍老者将噬心剑递给他，命令他杀死所有"药引"。
殿内惊呼四起。楚夜拳头攥得咯咯响，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镜中的萧云霁接过剑，却突然转身刺向1老者！画面一转，是他在大火中救出一个孩童，却被魔剑反噬的场景。
"这是......"弟子们面面相觑。
"假的！"韩阳子大喝，"验魂镜只会照出罪恶的记忆，这分明是伪造的！"
萧云霁苦笑："韩长老，验魂镜照出的，是人最痛苦的记忆。对我来说，不是杀人，而是......救人不够多。"
话音未落，镜中画面再变——无数模糊的面孔浮现，都是在魔教肆虐中未能救下的无辜者。最后定格在一个金袍男子身上，胸口被黑剑贯穿。
"父王......"楚夜不自觉低喃。
镜面突然炸裂！碎片四溅中，萧云霁闷哼一声，左颊被划出一道血痕。楚夜瞬间出现在他身侧，金焰形成护罩挡下所有碎片。
"够了！"玄天掌门终于起身，"验魂镜已证明云霁师弟的清白。至于双修之事......"
"双修就是双修！"韩阳子不依不饶，"正道修士谁不知这是禁忌？更何况是师徒！我提议废去萧云霁修为，逐出师门！"
"你敢！"楚夜周身金焰暴涨，"今日谁敢动我师尊，我必......"
"楚夜。"萧云霁按住他的肩膀，"退下。"
"可是......"
"我说，退下。"
楚夜不甘地退后一步，却仍挡在萧云霁与长老们之间。就在这时，冰心剑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剑鸣。
萧云霁神色微变，手指轻抚剑身。片刻后，他抬头直视韩阳子："韩长老，你袖中藏了什么？"
殿内霎时一静。韩阳子面色陡变："胡说什么！"
"冰心剑告诉我，你袖中有三根散魂针。"萧云霁声音冷了下来，"是想趁验魂镜扰乱神识时暗算我吗？"
玄天掌门目光一厉："韩师弟，可有此事？"
"污蔑！"韩阳子拍案而起，袖中却叮当掉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黑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正是专破元神的散魂针！
场面顿时大乱。传功长老清虚子立刻出手，一道青光封住韩阳子周身大穴："韩师兄，你太令人失望了！"
"不是我！"韩阳子挣扎着辩解，"是药王谷......"
话未说完，那名药王谷白须老者突然暴起，一把粉末撒向空中。趁着众人视线被阻，他化作一道遁光就要逃走。
"想走？"楚夜早有防备，九阳玄脉全开，一道火墙封住大殿所有出口，"把话说清楚！"
老者被困，面色狰狞："小子，你以为赢定了？药王谷与幽冥魔教的合作远不止......"
一道剑光闪过，老者头颅落地。韩阳子手持染血的法剑，冷冷道："勾结魔教者，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玄天掌门深深看了韩阳子一眼，挥手道："清门大会暂停。韩师弟，随我去静室一谈。其余人等都散了吧。"
人群不情不愿地散去。楚夜护着萧云霁走出大殿，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师尊，韩阳子明显有问题，掌门为何......"
"宗门内务，复杂得很。"萧云霁望着雨幕，"韩阳子背后牵扯太多，掌门师兄需要权衡。"
雨水顺着萧云霁的脸颊滑落，混合着那道血痕，在白衣上晕开淡淡的粉色。楚夜忍不住伸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疼吗？"
萧云霁摇头，却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黑血从唇角溢出。楚夜这才发现，师尊的手冷得像冰——冰心剑的反噬又开始了。
"回寒玉峰。"楚夜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你需要立刻调息。"
"放我下来......"萧云霁虚弱地挣扎，"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楚夜冷笑，"反正全宗门都知道我们'苟且'了。"
萧云霁耳根通红，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楚夜抱着他穿过雨幕，感受着怀中人轻得可怜的重量，心中酸涩难言。
回到寒玉殿，楚夜立刻启动所有防护阵法。他帮萧云霁换下湿衣，发现师尊心口的水晶剑纹又泛起了黑气。
"冰心剑还在反噬？"他皱眉问道。
萧云霁盘坐在玉榻上，缓缓调息："嗯。净化不完全，需要......"
"双修？"楚夜挑眉。
萧云霁长睫微颤，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楚夜顿时心头一热，正要上前，殿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萧师叔！楚师兄！掌门有请！"
楚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怎么了？"
萧云霁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去看看。"
太清殿后殿，玄天掌门独自站在窗前，背影凝重。见二人进来，他直接递过一块留影石："自己看吧。"
灵力激活，留影石投射出一段画面——韩阳子与药王谷主密谈，内容竟是关于如何分离楚夜的九阳玄脉，以及控制萧云霁的冰心剑。
"这......"楚夜勃然大怒，"我这就去宰了那老匹夫！"
"晚了。"玄天掌门叹息，"韩师弟已经自绝经脉。临死前他说，药王谷背后还有黑手。"
萧云霁与楚夜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名字：莫天机。
"掌门师兄。"萧云霁突然跪下，"云霁请求辞去峰主之位，带楚夜离开天玄山。"
"什么？"楚夜惊呼。
玄天掌门转身，眼中满是复杂："因为双修之事？"
"不全是。"萧云霁抬头，"我与楚夜的关系，确实......不合礼法。更重要的是，我们继续留在宗门，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玄天掌门沉默良久，突然问道："楚夜，你怎么想？"
楚夜毫不犹豫地跪在萧云霁身旁："弟子愿随师尊天涯海角。"
"痴儿......"玄天掌门摇头，"你们可知道，离开宗门意味着什么？没有庇护，没有资源，还要面对魔教无穷无尽的追杀。"
"知道。"楚夜握住萧云霁的手，"但我们有彼此足矣。"
玄天掌门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既如此，拿着这个。"
"这是......"
"客卿长老令。"玄天掌门将令牌交给萧云霁，"名义上你们仍是天玄剑宗的人，遇到正道修士不至于被当成叛徒。另外......"
他又取出一枚玉简："这是我私人收藏的几处隐秘洞府坐标，可供暂避风头。"
萧云霁眼眶微红："师兄......"
"走吧，趁其他长老还没反应过来。"玄天掌门背过身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天玄山永远是你们的家。"
雨越下越大。楚夜撑着灵力护罩，与萧云霁并肩走在山道上。身后是天玄山巍峨的轮廓，前方是茫茫未知。
"后悔吗？"萧云霁突然问。
楚夜停下脚步，转身捧起师尊的脸："这句话该我问你。"他拇指轻轻摩挲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放弃峰主之位，跟我浪迹天涯......"
萧云霁轻轻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不悔。"
两个字，重若千钧。
楚夜心头一热，正想吻上去，突然感应到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他与萧云霁同时转头，只见远处山路上，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正缓缓逼近。
"莫天机？！"楚夜戒备地挡在萧云霁身前，"不可能，他明明......"
黑影发出刺耳的笑声，黑雾散去，露出一张半腐烂的脸——正是应该已经死在皇城废墟的莫天机！
"小皇子，我们又见面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这次，没有宗门大阵保护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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