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谷，晨雾缭绕。
楚夜从打坐中惊醒，左臂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他卷起袖子，瞳孔骤缩——七道火焰纹路不知何时浮现在小臂上，如同七支燃烧的蜡烛，其中一道已经熄灭。
"情劫......"他喃喃自语。
元婴修士必经的三灾九劫中，情劫最为特殊。需在七日内与心意相通者灵魂交融，否则修为尽废。寻常修士或寻道侣，或找知己，总能渡过。但楚夜的情况却格外棘手——唯一能与他灵魂交融的那个人，此刻正被冰心剑反噬折磨得无法回应。
"醒了？"
萧云霁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刚采药归来，白衣上沾着晨露，手中握着几株散发着寒气的灵草。见楚夜神色不对，他快步走近："怎么了？"
楚夜下意识拉下袖子："没什么，修炼出了点岔子。"
萧云霁挑眉，直接抓过他的手腕掀开衣袖。看到那六明一暗的火焰纹，他手指一颤："何时出现的？"
"今早。"楚夜试图抽回手，"没事，还有六天时间想办法......"
"六天？"萧云霁声音冷了下来，"你可知情劫最后一日的痛苦堪比凌迟？"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的水晶剑纹，"我现在就帮你......"
"不行！"楚夜按住他的手，"冰心剑反噬未平，强行灵魂交融会要了你的命！"
两人争执间，萧云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黑血从唇角溢出。楚夜慌忙扶住他，手掌贴上后背渡入灵力，却被反噬的寒气冻得经脉生疼。
"看，"楚夜苦笑，"连普通灵力传输都这么困难，何况灵魂交融？"
萧云霁沉默地擦去血迹，眼中情绪翻涌。片刻后，他轻声道："总会有办法。"
办法。楚夜在心里重复这个词，目光落在师尊苍白的面容上。自从离开天玄山，萧云霁一日比一日消瘦，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添几分脆弱感，唯有那双眼睛依然如寒星般明亮。
"先疗伤。"楚夜转移话题，接过那些灵草，"今天采到寒髓草了？运气不错。"
萧云霁任由他忙碌，视线却一直没离开那道火焰纹。直到楚夜熬好药端来，他才突然开口："当年我救你时，也曾面临类似选择。"
药碗在楚夜手中一颤："什么？"
"噬心剑认主需血祭至亲。"萧云霁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莫九幽逼我杀你，否则就......"
"就怎样？"
"就让你成为剑奴，永世受苦。"萧云霁接过药碗，指尖与楚夜相触，"我差点就......"
楚夜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但你选择了第三条路。"
"嗯，盗剑叛逃。"萧云霁低头喝药，长睫掩去眼中情绪，"所以现在，我们也一定能找到第三条路。"
第二条火焰纹在午夜熄灭。
楚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梦中他看见萧云霁心口插着冰心剑，倒在血泊里，而自己无论如何呼喊都无法靠近。
"师尊？"他下意识伸手，却摸了个空。
篝火旁没有人，只有冰心剑静静横放在石板上，剑身泛着幽蓝光芒。楚夜心头一紧，急忙冲出洞外。
月光下，萧云霁独自站在崖边，白衣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睡不着？"
"做噩梦了。"楚夜站到他身旁，"你呢？"
"冰心剑太吵。"萧云霁指了指心口，"里面的剑灵一直在说话。"
楚夜这才注意到师尊眉心的朱砂痣颜色变深了，几乎接近暗红。这是冰心剑反噬加重的征兆。
"它说什么？"
"让我杀了你。"萧云霁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说用九阳玄脉血祭，就能彻底掌控它。"
楚夜笑了："那你还在等什么？"
萧云霁终于转头看他，月光为那张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边："我在想，是先砍你的头，还是先挖心。"
"建议先砍头，比较痛快。"
"有道理。"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得仿佛真的在讨论今晚吃什么。笑着笑着，楚夜突然伸手将萧云霁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楚夜？"萧云霁身体微僵。
"别动。"楚夜声音闷闷的，"就一会儿。"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虽然微弱却顽强。这个曾经如高山白雪般不可触及的人，现在真实地在他臂弯里，带着淡淡的冷梅香和药草的苦涩。
萧云霁慢慢放松下来，额头抵在楚夜肩上："我在。"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楚夜眼眶发热。他想起记忆碎片中那个白衣染血却依然护着他的少年，想起寒玉殿里那个为他熬药到天明的师尊，想起宁愿自毁也不愿连累他的道侣......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楚夜低声承诺，"一起。"
萧云霁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回抱住他。两人在月下相拥，影子融为一体。
第四日清晨，楚夜被剧痛惊醒。左臂上只剩四道火焰纹还在燃烧，熄灭的速度比预计的更快。
"该死......"他咬牙坐起，发现萧云霁不在洞中。石板上用剑尖刻着一行字："去取药，日落前回。"
楚夜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尝试运转灵力。元婴小人萎靡不振，周身缠绕的黑气明显增多——情劫已经开始影响修为。
他强迫自己打坐调息，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萧云霁。想起他教自己练剑时严厉的样子，想起他双修时隐忍的表情，想起他在月下说"我在"时微微颤抖的指尖......
"师尊......"楚夜无意识地喃喃，体内灵力突然暴走。九阳玄脉失控般沸腾起来，金焰透体而出，将周围岩石都烤得开裂。
就在他即将走火入魔时，一股清凉之气从背后注入。萧云霁不知何时回来了，双手按在他背上，寒玉诀灵力强行疏导着暴走的阳气。
"专心！"萧云霁低喝，声音里带着痛楚。
楚夜这才发现师尊的双手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却仍死死贴在自己背上。冰与火在经脉中交锋，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两人谁都没有退缩。
"你......"调息结束后，楚夜转身想责备萧云霁冒险，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师尊面色惨白如纸，唇角挂着血痕，眉心朱砂痣红得刺目。更可怕的是，他心口的水晶剑纹周围爬满了黑线，像蛛网般向全身蔓延。
"冰心剑反噬加重了。"萧云霁平静地陈述，"但我找到一种可能有效的方法。"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旧竹简：《阴阳和合秘要》。
"这是......"
"药王谷秘藏。"萧云霁展开竹简，"上面记载了一种方法，能让冰火双修者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完成灵魂交融。"
楚夜快速浏览内容，眉头越皱越紧："需要两人各自达到'物我两忘'境界，然后通过媒介......太危险了，一旦出错......"
"比等死强。"萧云霁收起竹简，"今晚尝试。"
夜幕降临，两人在洞中相对而坐。按照竹简指示，他们各自将一滴精血滴在一面铜镜上，然后闭目入定。
"记住，"萧云霁最后叮嘱，"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强行干预对方的神识。"
楚夜点头，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化作一缕轻烟，飘入镜中世界。
这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远处有一座冰晶宫殿。楚夜向宫殿飘去，心中充满期待——这里应该是萧云霁的识海，或许能见到不同面貌的师尊。
然而当他进入宫殿，看到的却是被铁链锁住的萧云霁。无数黑线从地面伸出，缠绕着那具单薄的身体，而冰心剑就悬浮在他头顶，不断滴落黑血。
"师尊！"楚夜忘记警告，直接冲上去想扯断铁链。
就在他触碰铁链的瞬间，整个识海剧烈震动！冰心剑暴起发难，一道黑光直刺楚夜眉心。千钧一发之际，被锁的萧云霁突然睁开眼，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
"出去！"他厉声喝道，一掌将楚夜推出镜外。
现实世界中，铜镜炸裂！楚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而萧云霁更糟——他直接昏死过去，心口的黑线又蔓延了一大片。
"师尊！"楚夜慌忙将人抱起，渡入灵力。
许久，萧云霁才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是："胡闹......"
楚夜又心疼又气恼："是谁胡闹？你的识海已经被冰心剑侵蚀成这样，还敢让我进去？"
"总得一试......"萧云霁虚弱地说。
第五道火焰纹在午夜熄灭。楚夜从浅眠中惊醒，发现萧云霁正轻手轻脚地起身，拿起冰心剑向外走。
"去哪？"楚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萧云霁身形一僵："......练剑。"
"撒谎。"楚夜直接戳破，"你要用'碎剑诀'，是不是？"
被说中心事，萧云霁沉默片刻，轻声道："只剩两天了......"
"所以你就想自毁冰心剑，好让我能顺利灵魂交融？"楚夜声音发颤，"你有没有想过，剑碎人亡，我怎么办？"
萧云霁垂下眼睫："至少你能活......"
"萧云霁！"楚夜怒喝，一把将人按在石壁上，"你给我听好：你若敢死，我立刻散功相随！"
这句话像惊雷般在洞中炸响。萧云霁震惊地抬头，对上楚夜赤红的双眼。两人呼吸交错，心跳声清晰可闻。
"你......"萧云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夜额头抵上他的："别丢下我......就像当年你没丢下那个孩子一样。"
月光从洞口洒入，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边。萧云霁的手缓缓抬起，最终回抱住楚夜："好。"
第六日，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楚夜走遍方圆百里，寻访隐居此地的修士，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情劫必须靠自身渡过，外力无解。而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山洞时，发现第六道火焰纹已经熄灭。
只剩最后一道了。
萧云霁正在洞外练剑，冰心剑在他手中如臂使指，丝毫看不出反噬的迹象。但楚夜知道，这只是表象——师尊眉心那枚朱砂痣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这是元神开始溃散的征兆。
"回来了？"萧云霁收剑入鞘，语气如常，"找到办法了吗？"
楚夜摇头，突然注意到地上有几滴未干的血迹。他猛地抓住萧云霁的手腕，掀开衣袖——原本白皙的手臂内侧布满细小的剑痕，像是被无数针尖刺过。
"这是......"
"练剑不小心。"萧云霁抽回手，"饿了吧？我打了只山鸡。"
楚夜没再追问，但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这些伤痕是什么——萧云霁一定又在尝试强行压制冰心剑反噬，好为明天的灵魂交融做准备。
夜幕降临，两人并肩坐在篝火旁。楚夜左臂上最后一道火焰纹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萧云霁的状况更糟，他几乎坐不稳，只能靠在楚夜肩上。
"楚夜......"萧云霁突然开口，"如果明天......"
"没有如果。"楚夜打断他，"我们会一起渡过。"
萧云霁轻轻摇头："听我说完。如果明天我......撑不住，你要继续往前走。去南疆找'天火老人'，他能帮你重塑九阳玄脉......"
"闭嘴。"楚夜声音发哽，"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
萧云霁没再说话，只是握住楚夜的手。两人的温度通过相贴的掌心传递，一个滚烫如烙铁，一个冰凉似寒玉。
最后一夜格外漫长。楚夜抱着昏睡的萧云霁，看着洞外的星光一点点暗淡。师尊在梦中也不安稳，眉心紧蹙，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呓语。
"我在。"楚夜轻声回应，就像那晚萧云霁对他做的那样。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当第一缕微光出现在天际时，楚夜左臂上最后一道火焰纹开始剧烈闪烁——情劫最后的时刻到了。
"师尊，"他轻轻摇醒萧云霁，"时候到了。"
萧云霁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仿佛早已做好准备。他艰难地坐起身，与楚夜面对面："怎么做？"
"十指相扣，额头相抵。"楚夜声音平静，"然后......顺其自然。"
两人依言摆好姿势。当皮肤相触的瞬间，熟悉的剧痛立刻袭来——冰与火在经脉中交锋，如千万钢针穿刺。楚夜咬紧牙关，感觉到萧云霁同样在发抖，但谁都没有松开手。
"继续......"萧云霁气若游丝。
神识渐渐交融。楚夜再次看到那个被锁链束缚的萧云霁，而这次他自己也被火焰，两人在神识世界中艰难地向对方伸出手，眼看就要触及......
冰心剑突然暴起！黑气如潮水般涌来，将两人硬生生分开。现实世界中，萧云霁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向后倒去。
"师尊！"楚夜接住他，绝望地发现最后一道火焰纹已经开始暗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冰心剑突然发出清越的剑鸣。剑身上的黑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晶莹剔透的本体。一道温和的蓝光从剑尖射出，笼罩住两人。
楚夜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元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个半金半蓝的小人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晶莹小剑。与此同时，萧云霁的元婴也苏醒过来，周身缠绕着金焰纹路。
两个元婴隔空相望，同时伸出手。当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了两人全身！
楚夜左臂上的火焰纹重新亮起，七道纹路如北斗七星般排列。萧云霁心口的黑线迅速退去，水晶剑纹绽放出纯净的蓝光。
"这是......"萧云霁不可置信地低头。
"冰心剑认主了。"楚夜同样震惊，"真正的认主。"
剑鸣如天籁，在洞中回荡。两人的元婴在神识海中紧紧相拥，冰与火的力量完美交融，形成一个耀眼的太极图。
当光芒散去时，楚夜感到体内灵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元婴小人精神抖擞，周身缠绕着金蓝交织的光带。而怀中的萧云霁虽然虚弱，但眉心朱砂痣已经恢复成鲜红色，心口的剑痕也不再渗血。
"我们......"萧云霁轻声道，"渡过了？"
楚夜点头，突然发现萧云霁眼角有泪。他鬼使神差地俯身，吻去那滴泪水："嗯，我们一起。"
洞外，朝阳终于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故事，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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