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手

监控室内灯光昏暗，但只要适应了就会发现偌大的房间内满是漂浮着的眼球，每一颗都有人的头那么大。本该是瞳孔的地方则显示着城市的某处地方，是处在不同地方的人眼中的景貌。每一颗眼球都是不同的人的视角。他们所在的城市中几乎每个人被事务所标记过，也就是说，监控室能看见这座城市发生的所有被人看到的事。这也就是老爷子的能力，能看到所有标记过的人眼中的事物。

长闵由于看不见，在监控室走一步就被漂浮的眼球撞几次，等到好不容易摸索到老爷子身边，已经被撞的七荤八素。“不是我说，你这破屋对我这种残障人士真的很不友好。”"那咋了，我就喜欢这种阴曹地府风。"

老爷子叫长青，虽然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但是一点也不古板。

他个头大概只到长闵的腰部，一头精心打理的卷毛，甚至还长了一张娃娃脸和可爱的小虎牙。走在路上估计会被漂亮姐姐夸赞"好可爱的小弟弟!"是的，一个几百岁的老头妖怪，披着一副正太的皮囊。

"最近那个案子，母螳螂会在交配之后吃掉公螳螂。再根据你对那邪祟的外貌描述，事务所觉得应该是螳螂化成的怪异。我这边看到有人在城北破庙附近看到了几只异变的螳螂，已经派人那庙封了，你和小白去看看吧。"长青头也不回的对长闵说道。

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那座破庙。车一熄火，一夜未眠的白一弦就立刻调整好姿势开始补觉，任凭长闵怎么撒泼打滚就是不起。长闵见状无法，只得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两颗眼球塞进眼眶。他其实攒了很多眼珠以便不时之需，平时不用只是因为在这方面有些洁癖 --毕竟要把别人身体里的一部分放到自己身体里。

金箔似的阳光穿过密匝匝的树林铺在庙顶，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带着些许潮湿的味道。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长闵小心翼翼的走到庙门口，扯下门上的封条，握住粗糙的铜环状把手，猛的拉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白色螳螂，密密麻麻挤在庙内的每一寸空间内。长闵仔细一看，竟发现那螳螂长着人的肢体!每一只都像缩小的人的断肢拼成了螳螂模样，躯体是人的身体，还能根据男女身体特征分辨出它们的雌雄，形似人的手臂的前肢连手指都根根分明，就连头部也是人的长相，甚至还能做出各种表情!它们在见到长闵之后有的面露疑惑，有的惊恐，但更多的是兴奋。它们小如米粒的眼睛死死盯着长闵，像是在思考他的口味如何。

长闵被看的头皮发麻，迅速关上门，还把封条糊回去，生怕有一只螳螂从门缝爬出。

正当他打算回车上把白一弦生拉硬拽到这看看情况时，背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甜的发腻的声音。“相公，是来找我的吗?..….

长闵并未答复，手向下探，摸到了腰际的那把匕首，随即扭身向身后砍去。身后的女人速度极快的躲开，可那道银光还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伤口。匕首上满是女人伤口处淌出的淡绿色粘稠血液，可不过几秒就被匕首吸收，刀刃上的符文黑的像能将阳光吞噬，刀柄上看似是装饰的眼睛眨了眨，流下一行血泪。

这匕首在诡市能算得上是头等物品，也是能伤害到邪祟的符文武器，放在诡市上起码能买出几百万诡币。

然而这种等级的武器，每个新人通过事务所测试正式入职时，老大都会送一把作为入职礼物。长闵看清了她的脸，果然是杀死那两人的凶手。

她的进攻方式单一，但力量奇大。长闵偏瘦，根本挡不住这样的蛮力，只能凭借巧力化解蛮力。螳螂女一次又一次的扑咬撞上刀刃，却像不知疼痛一般持续攻击，使得长闵没有反击的机会。二人身上都挂了彩，长闵的体力被严重消耗，手臂不住的颤抖，几乎握不住沉重的武器。螳螂女再次张着巨口猛冲上来，却在将要撞上刀刃时突然弯腰躲开，一拳打在了长闵的腹部，长闵没有防备，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的庙墙，右眼的眼球从眼眶掉落，嘴角渗出血丝。他作为一个本是普通人只因邪神的一点小赏赐才成为的半邪祟，对伤口的恢复能力和疼痛的忍受力都远不及像螳螂女这样的真邪祟，剧烈的疼痛使他眼前发黑。他的身手其实在邪祟中也算得上中上等，但还是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是螳螂女的对手，况且他也不是会为了一个月几万诡币拼半条命的人，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么，逃吧。

长闵勉强躲开女人的又一次进攻，从胯上挂着的破口袋里掏出一个稻草扎的小人，划破指尖将血液沾在小人的心脏处后把小人扔在地上。霎时，稻草小人疯狂的长出血肉，而长闵则慢慢长出稻草并缩小，变成那个小人的样子。假长闵立刻摆出战斗的姿态，而真长闵则迈动自己短短的稻草腿快速逃离。螳螂女再怎么战斗力高强，也只是个虫，智商不高。虽然她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是面对那个看起来凶恶的假长闵和那个撒丫子跑的小稻草人，低等动物的本能她决定先处理掉看起来更有威胁的。

长闵刚跑到车上，就发现白一弦脖颈处还在喷血的巨大伤痕，颇像一个红色喷泉。那伤口再深一点就能让他分头行动，不过对于白一弦来说，这种伤不过半小时就能恢复。长闵自然也知道他那可怕的恢复能力，所以也并不担心。不过看来是误会他没有给自己通风报信了，毕竟这个伤口深度声带肯定都断了。倒是可惜了他俩屁股下的这辆跑车，到处都是溅出的鲜血。

长闵把白一弦拖到副驾，自己则生疏的发动车辆。"嘭!"的一声巨响，林中的群鸟怪叫着飞向天空一一跑车一屁股撞到了树。不过经过这一撞，长闵也想起了当年自己怎么拿的驾照，终于是把车开到了公路上。树林深处已经可以看见那螳螂女正匆忙赶来，嘴角还有着稻草渣。看来这蠢货发现了，但既然已经上车，也不必再担心什么。这辆车被专人改造过，那女人就算是猎豹变的怪异也追不上来。

长闵已经很久没开过车了，不是因为眼瞎，而是因为他开车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八字有多硬，于是事务所没人敢让他驾驶任何交通工具。

白色的跑车化作一道银光，在身后诸多车辆的谩骂中，只花半小时就回到了事务所。

跑车停在路边，身边的白一弦脖颈的伤口已愈合如初，只不过经历了那飞一般的感觉之后嘴角吐着白沫，翻着白眼。长闵懒得管他，自己径直上楼。

“来个人帮忙，有报酬!“长闵一脚踹开那些"暴力人员”的办公区大门，可回应他的只有纸张被开门的风带到地上的“哗哗"声。

"鬼市又有帮派闹矛盾了，他们被某一帮请去镇场子啦~"声后传来的动听声音解答了他的疑惑，但他却皱了皱眉，仅剩的左眼闪过一丝晦暗。“墨華兮，我记得警告过你不要站在我身后说话。""诶呦，那都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受人委托才给了你一枪，我们现在还是好同事嘛~闵哥别生气啦。"墨華兮识趣地走到长闵面前。

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修身的旗袍勾勒出美好的曲线，高高的开衩流露出无限春光，青丝如瀑垂在腰间。唇下的一颗小痣更是增添了妩媚，眼角处的那抹眼尾红与墨绿的眼瞳相得益彰。这张脸任谁看都会莫名萌生出一股保护欲，可美丽的事物大多危险，她也是如此。

她是事务所"暴力分子”的队长，也是唯一敢与老大叫板的人，事务所能有如今的地位，有着她的一半功劳。

“闵哥遇到什么麻烦了?用不用人家出一份力~"“滚，你不背后捅我一刀就不错了。"长闵白了她一眼，扭头离开，但在近距离背对她时还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匕首。

当年那事之后，二人也没想过能再相见，还成为了同事。若不是墨華兮那枪伤到了他，或许-长生就不会死。正因她是害死长生的一个因素，长闵这么多年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倒是墨華兮，天天似乎想要讨好他。

既然“暴力分子"都不在，又厌恶墨華兮，那么剩下的只有.….他这么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墨華兮朱唇微启。"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帮你。"

监控室的大门被推开。

"爷爷，有事想…““诶呦，我就知道想请我帮忙，我在监控室都看到啦!我乖孙被打成那样，作为好爷爷当然要帮你报仇啦~“没想到长青竟然这么爽快的答应，长闵宕机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可不相信你这种利己主义者能这么好心。"长闵冷笑道:“说吧，又有什么脏活累活要我干。““诶呦怎么能这么说我，不过确实有事要你帮。”长青意味深长的顿了顿，眼眶中不属于自己的眼球闪着金色的光芒。”回瑄琉村，给我找一样东西。"

瑄琉村是二人的故乡，也是恶梦。曾经，全村人都狂热的信奉着一位神明，他们坚信向神明供奉童男童女的眼珠便能得到神明保佑。每年供奉的孩子由抽签选中。父母为他赐名"长闵"，希望能够逃过一劫。

可惜名字再好也抵不过霉运，他还是被选中了。

冰冷的铁勺插入眼眶，父母死死的钳住他使他跪在神像面前，眼前村长的凶狠面貌渐渐模糊在一片猩红之中。他的父母给他取那个名字是爱他的，他当然知道。可他也恨，恨这些愚民的无知与迷信。恨意掩盖了痛苦与思考，也埋葬了曾经的长闵。从那之后，他变成了一个为了复仇而活着的怪物。

适应了黑暗两年后，在一个无光的夜晚，他烧了全村。村民在高温与浓烟中惊醒，随后便会发现门窗全被堵死，最终在绝望中死去。

长闵独步在火海中，即使火焰燎焦了他的发梢也浑然不知。四周是愚民绝望的哭喊，与当年他的哭喊一样，甚至还有一些烤肉的香味。火焰炙热的温度与尖叫混杂，仿佛炼狱。

几日后，长青偶然回到了变成废墟的村子，在一色烤成焦炭的尸体中见到了饿的奄奄一息的长闵。或许是觉得这种被恨滋养的怪物有什么利用价值吧，他救了长闵。一段时间的相处后，长闵便得知他也是一名祭品--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还告诉长闵被献祭的孩子中有些会被那位神明注意到，被赋予一些特殊能力，甚至永生。

村民并不知道，那位"神明”喜欢的不是眼球，而是负面情绪。被献祭的孩子心中的恐惧、愤怒、恨都是祂最好的养料。说到底，祂就是个邪神。

"那破村还能有你啥东西?都被我烧成一片黑炭了好吗。"长闵感到莫名其妙。"哪来那么多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神庙门口枯树下挖个一两米有个黑色檀木盒子，带回来给我。……哦，行吧。"长青听到他同意，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给你讲个秘密，其实前两天我和老大新签了一个合同，大概是关于以后让我去打架的话也是我的义务。""我靠?你m炸了吧!"长闵查觉到上当，举起盲杖就凭感觉往长青头上砸。长青的脑袋顿时被砸的凹陷下去，断骨刺穿头皮，脑浆顺着伤口流出，就连眼球也因为巨大的压力崩了出来。他倒在了地上，可还是笑着，"我已经录入语言合同了哦，违约可是会灰飞烟灭的呦。”"你个老不死的我***……"长闵骂骂咧咧的摔门离开，即便走了很远也能听见他的叫骂。

长青倒在地上，鲜血夹杂着白色的脑浆流了满地。但没过多久，他又一骨碌爬起来，脑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这种伤害对于邪祟来说近乎于无。他一边把那颗掉出来的眼睛塞回眼眶，一边絮絮叨叨:“小兔崽子下手这么狠，万一让我英俊的脸上留疤了还怎么讨漂亮姐姐欢心。"话音落下，他又向房间深处看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可惜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的期待。"你明明最爱吃醋了，怎么还不来骂我….….

“c你m啊老不死的赶紧走啊。在里面吃屎呢?"“诶呦年轻人火气真大，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