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哥,你快回家一趟吧,你爹失心疯了,要把依依的腿打断。”顾三娘的忧虑显而易见。
她保的了顾依依一时,却保不了一世。若是顾重山还不回来,她也只能把顾依依放回去。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邻居罢了。
顾重山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伴随着电流的沙沙声:“知道了,麻烦三娘了。”
顾依依站在顾三娘的身侧,眼神里的渴望早已溢出。她已经三年没见过爸爸妈妈了,甚至连他们的声音都快忘记了。
她想过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但是打一分钟的电话需要五毛钱。
整个村子里就小卖部一台座机,明码标价:五毛钱一分钟。
可别说五毛钱了,顾依依连一分钱都没有。
所以她总是站在小卖部门口,听着别人打电话。仅是如此,她便心满意足。
顾三娘看着她这软乎乎的眼神,心里一软,嘴上便是恳求:“顾大哥,依依就在我旁边,你要和她说说话吗。”
“不了,我后天就回来。先挂了啊,我还忙着呢。”顾重山皱眉看着眼前不停跳动的秒数在57秒的时候,他着急的把听筒挂上。
“老板,四毛钱给你放在这了啊。”顾重山趁老板不注意,随手扔了四毛钱,就准备走。
“不满一分钟,也算一分钟。何况你这个就差三秒,五毛。”老板眼神直直的盯着顾重山。
顾重山转身的动作瞬间停止,他恼羞成怒的把一毛钱扔到桌子上: “得,五毛就五毛,搞得谁拿不出这五毛一样。”
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声,让顾三娘满脸歉意:“依依~,你爸爸太忙了。不过啊,他后天就回来了。”
“我知道,爸爸要赚钱养我,很辛苦的。”顾依依乖巧的回答,更让闻着落泪。
“唉~可怜的孩子。”顾三娘蹲下身子,紧紧的抱着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细软的发丝。
看着她额头上已经凝结成块的药膏,心疼的叹息:“看来是要留疤了。这么一张乖巧的脸蛋,可惜了。唉~”
“三娘,没事的,依依有刘海~”幼小的顾依依满脸天真的安慰着顾三娘,“到时候把它放下了,就看不见了。”
“依依真聪明。”顾三娘轻声夸奖,语气里全是悲伤。
“老板,五毛钱给你放在桌子了,谢谢啊。”顾三娘对着小卖部里大声喊。
“好嘞,知道了。三娘。”很快,小卖部里面有了回应。
顾三娘抱着依依往家走。小心的避开顾依依腿上的伤口。
顾依依左腿小腿上有一个洞,拔出木刺时候,她一滴眼泪没掉;她看着一股血从腿上飙出来的时候,她一滴眼泪没掉;听到爸爸说忙的时候,她却差点哭了。
身上的痛她能忍,但是心灵上的痛,她忍不了。
她想是不是自己太不懂事了,爸爸每天都在辛苦的赚钱养家。可她还提这样任性的要求。
“三娘,我是不是一点不听话,不懂事啊。”顾依依语气里全是委屈。
“依依是我见过最听话的,最懂事的小孩了。”顾三娘柔声安慰,心里又是一揪。
“那为什么爷爷不喜欢我,爸爸妈妈过年的时候也不回来呢?他们不来看爷爷,也不来看我。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他们才不回来,爷爷才不喜欢我啊。”这些话埋在她心里许久,今天终于问了出来。
顾三娘被她这番言论震惊,眼中的泪意泛滥,她甚至一时间无法开口。缓了许久,她才艰难的开口:“他们没有不喜欢依依,只是他们太忙了。”
“对不起,是我太不懂事了。”顾依依低头在她的肩膀处悄悄抬手把眼泪擦干。
“唉~,造孽啊。”顾三娘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要是她儿子也这么乖巧听话就好了,那兔崽子三条不打,上房揭瓦。不是把这家狗摸了,就是把那家鸡偷了。
家里就差烧香把他供着了,他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更是把他宠得无法无天。每次要不是有他爹拦着,早就被她打得屁股开花了。
村子里的女娃虽然普遍都不受家里人待见,但也是有床睡,有衣穿,有饭吃的。
而顾依依,两岁就学会察言观色,身上伤痕遍布,冬天甚至还穿着夏天的连衣裙。
那黑乎乎的连衣裙穿了一年四季,拖着脚上那双水晶破凉鞋,走路的时候,哒哒作响。
“三娘,新年快乐。”这是两岁的顾依依第一次和她讲话。虽然一脸张脏兮兮的,但她那软糯糯的声音,加上那双黑亮透明的眼睛,宛如一直流浪的小猫对着你轻轻的“喵~”了一声。
“哎~新年快乐!”顾三娘顿时心软如棉,回家一阵翻箱倒柜,把她儿子小时候的旧衣服翻出来给顾依依换上。
“妈,你把我衣服拿给外面那个臭乞丐穿?”十岁的顾卓临大声嚷道,“我宁愿烧掉,也不会给那个臭乞丐穿。”
他一手抢过顾大娘手上的衣服,一边往炉子边走去。
贵州的炉子火,有钱人家一到腊月便会生起。一直到三月份不冷了,才会收起来,铺上桌布,当做日常的饭桌。
顾三娘家底殷实,她老公是政府人员,烧五个月的煤炭对他来说不足挂齿。
像顾依依家这样的,一年到头都只能烧柴火。而且也就只有在做饭的时候能烧。谁叫他爷爷不仅是个瘸子,还是一个懒汉。
平时的烧火的柴,都是两岁的顾依依去山上一根一根拖下来的。
“丝儿,把衣服给我。你现在又穿不得。把它给依依穿得咯!”顾三娘一巴掌拍在顾卓临背上,响亮的声音顿时引责怪的目光。
“你干啥子打我幺儿。打那么重干啥子哦 不晓得心疼啊。你这个当妈的,下手咋个那么重。”顾老太在一旁惊声道。
“奶,我妈要把我衣服拿去给乞丐穿,我不同意。”顾卓临找到靠山一般,躲着顾老太身后,对着顾三娘一阵耀武扬威的吐着舌头。
顾三娘在顾老太,顾老爷和她丈夫顾建国的责备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孤立无援的处境,让她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在这个家里,无论她付出多少,她始终是一个外人。
她抬头看着四周都是泛黄的墙壁,宛如兽笼一般,这是她自己钻进来的,怨不了人。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窗,冷静了许久。缓缓把门打开时,手里拿着一件去年她刚买的袄子。
袄子穿着顾依依身上,刚好可以当做袄裙穿。
她仰起头甜甜一笑:“谢谢三娘。”
顾三娘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依依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