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银针般刺入阿芜的皮肤,每一滴都带着初冬的寒意。她蜷缩在"仁和堂"药房后门的铁楼梯下,湿透的麻布衣服紧贴着嶙峋的肋骨。三日前从垃圾堆捡来的帆布鞋已经开胶,浑浊的积水正从裂缝渗入,将她的脚趾泡得发白。
"咳...咳咳咳——"
远处棚户区传来的咳嗽声让阿芜浑身一颤。她攥紧怀中用油纸包裹的发霉面包,这是她用捡来的易拉罐换的。面包边缘长着青霉,但父亲说过,发霉的地方撕掉就能吃。
药房的霓虹招牌在雨中晕开一片血色。阿芜盯着铁门上的铜锁,从脏辫里取出一根弯曲的发卡。这是她最值钱的财产——程医生诊所的护士小姐丢弃的,钢质很好。
"咔、咔嗒。"
锁舌弹开的声响被雨声淹没。阿芜像只瘦猫般溜进药房,潮湿的霉味立刻包围了她。黑暗中,她的瞳孔迅速扩张,这是两年流浪生活赋予她的能力。
货架上的药品排列整齐,阿芜直奔第三排货架。三个月前她来偷退烧药时,曾看见穿白大褂的人从这里取药。指尖触到冰凉铝箔的瞬间,她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安热静"——父亲咳血时最需要的药。
阿芜迅速撕开包装,将两板药片塞进内衣夹层。正当她转身时,余光瞥见底层货架上的棕色小瓶。"地高辛"——瓶身上的标签已经泛黄。她记得程医生给心脏病老人开过这个,能让人心脏慢慢停止...
"偷东西还挑三拣四?"
低沉的男声在背后炸响,阿芜的血液瞬间凝固。刺眼的灯光骤然亮起,她转身时被强光刺痛眼睛,只看见一个高大的剪影倚在门框上。
男人缓步走近,黑色手工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随着距离缩短,阿芜看清了他左手指间翻转的蝴蝶刀——刀柄上刻着枭形徽记,刀刃泛着蓝光。
"知道偷厉家的东西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阿芜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积水溅湿了男人的裤脚。她认得那把刀,贫民窟的混混们说,被刻着枭纹的刀划伤,伤口永远不会愈合。
"求您..."她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露出后颈的旧伤疤,"我爹咳血三天了..."
皮鞋尖挑起她的下巴。阿芜被迫仰头,看见一张令人窒息的脸——眉骨上的疤痕像道分界线,上方是浓密的剑眉,下方是鹰隼般的眼睛。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在男人锃亮的鞋尖上碎成水珠。
"沈崇山的女儿?"男人忽然俯身,带着雪茄和苦艾酒的气息笼罩下来,"听说你娘改嫁时,你抱着她大腿哭求了三个钟头?"
阿芜的指甲陷入掌心。五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掰开她手指的画面像闪电劈进脑海。
"我叫厉寒枭。"男人用刀背拍打她的脸颊,"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从今晚开始——"
玻璃突然爆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阿芜趁机扑向药架,却被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后颈。厉寒枭单手将她提起,她像只被叼住后颈的猫崽般悬在空中。
"有意思。"厉寒枭盯着她攥紧的拳头,"偷了药还想跑?"
阿芜的指缝间露出铝箔包装的一角。厉寒枭冷笑一声,拖着她走向门口。暴雨中停着三辆黑色奔驰,中间那辆的后车窗缓缓降下。
貂皮大衣的毛领间,一张敷着珍珠面膜的脸转过来。阿芜的呼吸停滞了——那是她五年未见的母亲,林晚秋。
"寒枭,怎么回事?"女人的声音像裹着蜜糖的刀。
"抓到只小老鼠。"厉寒枭掐着阿芜的后颈晃了晃,"说是沈崇山的种。"
林晚秋的目光在阿芜身上停留了半秒,就像看一块脏抹布。"药房的事明天再说,你父亲等急了。"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阿芜的牙齿开始打颤,不是因为寒冷。她看着母亲无名指上那枚鸽血红戒指——那是沈家祖传的,父亲醉酒时说早就当掉了。
"看来林姨不想认你。"厉寒枭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猜猜她现在睡在谁的床上?"
他打了个响指,两个黑衣壮汉架起阿芜。她被扔进一辆散发着血腥味的面包车,车厢地板上还粘着几缕带血的头发。
厉寒枭跨坐在她对面的铁椅上,慢条斯理地擦着蝴蝶刀。"厉家的规矩,偷东西断一只手。"刀刃在灯光下划出银弧,"不过..."
他忽然用刀尖挑开阿芜的衣领,冰凉的金属贴着她锁骨下滑。"我给你第二个选择。"刀尖停在那个地高辛药瓶上,"当我的狗。"
车顶的灯泡滋滋作响,在厉寒枭眼中投下诡谲的光影。阿芜看着这个毁了她母亲又即将毁了她的男人,忽然想起程医生诊所窗台上的野蔷薇。
"汪。"
她学狗叫的声音在车厢里格外清晰。厉寒枭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他揪住阿芜的脏辫向后扯,迫使她露出脖颈。
"好狗。"他咬住她的耳垂,血腥味在阿芜口腔里蔓延,"记住,只有我能给你骨头吃。"
当车队驶离贫民窟时,阿芜透过雨幕回望。在某个漏雨的棚屋里,她咳血的父亲正等着永远不会到来的药;而在三个街区外,程医生诊所的灯光依然亮着。
她悄悄松开紧握的左手,掌心是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铝箔包装里的药片已经融化,黏在她汗湿的皮肤上。
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药片溶进厉寒枭的威士忌,看着他像条野狗般痛苦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