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之的指尖刚触到古铜镜边缘,镜面突然泛起血红色的涟漪。窗外雷声炸响,震得玻璃嗡嗡,雨点像无数细小的手指敲打着窗棂。
"你终于想起来了?"镜中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陈年腐木的气味。它的身影在镜中扭曲变形,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谢逸之后退半步撞到书桌,墨水瓶翻倒,暗红色液体在爷爷的旧笔记本上洇开。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字迹——"戊寅年七月初七,谢家第三十七代执镜人谢怀安,以血肉饲镜"。
"那是你曾祖父。"镜中鬼的指甲刮擦着镜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把自己喂给了镜子,就为了多封印那东西十年。"
雨声骤然密集,谢逸之看见墨迹在纸上扭曲成小人的形状,一个接一个跳进血泊里。那些墨色小人开始撕扯彼此,最瘦弱的那个被按进液体深处,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每代执镜人都会在古籍里留一手。"镜中鬼的冷笑声像冰锥刺进耳膜,"你爷爷没告诉你吧?当年他亲手把弟弟推进镜界当祭品......"
古铜镜突然变得滚烫,谢逸之的手掌发出皮肉灼烧的滋滋声。镜面浮现出陌生画面:暴雨中的祠堂,年轻时的爷爷举着铜镜,对面跪着的男人穿着八十年代的中山装——那张脸和谢逸之有七分相似。
"二爷爷?"谢逸之的呼吸凝滞在喉咙里。画面中的男人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眶直直"看"向镜外,嘴角咧到耳根:"轮到你了。"
镜中鬼的双手猛地穿透镜面,腐烂的手指掐住谢逸之的脖子。腐臭味混着血腥气灌进鼻腔,耳边响起爷爷的嘶吼:"别信子里任何东西!"
谢逸之的指尖摸到翻倒的墨水瓶,狠狠砸向镜面。玻璃碎裂声中,无数黑影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剧烈摇晃,投下的光影里浮现出更多撕扯纠缠的人形。
吊灯砸落的瞬间,谢逸之被腐臭的臂膀拖进镜中世界。后脑勺撞上青砖地的闷响与祠堂木门被狂风吹开的吱呀声同时炸开,雨腥味混着线香烬灌进鼻腔。他看见自己跪在1983年的暴雨里,中山装领口别着的钢笔尖正往下滴墨。
"怀安!"穿藏蓝干部服的男人把铜镜举过头顶,谢逸之这才发现镜框刻满细小的牙齿。那些牙齿突然咬住爷爷的手指,鲜血顺着古老纹路填满"永镇"二字的凹槽。
镜中鬼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钻出来:"看清楚了吗?当年你爷爷就是这样——"谢逸之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脖子,指甲缝里渗出黑水,"——把亲弟弟的头按进镜面的。"
泛黄的旧照片从中山装口袋飘,谢逸之在窒息中看清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替身"二字。祠堂房梁上垂下的麻绳突然套住他脚踝,倒吊的视野里,穿中山装的"二爷爷"正用钢笔尖划开自己的手腕。
"谢家的血..."钢笔尖挑出一根蠕动的青筋,男人把铜镜按在伤口上,"...从来不是用来封印的。"镜面吞吃青筋时发出的咀嚼声,让谢逸之想起小时候看爷爷杀年猪。
吊灯残骸突然从头顶的黑暗里砸下,谢逸之在玻璃碎片中看见2023年的书房。镜中鬼腐烂的脸正贴在他背后呼气:"现在知道为什么每代都要死个兄弟了?"它的手指插进谢逸之肋间,却抓出一把发霉的算盘珠子——1958年生产队年终核算用的那种。
算盘珠落地变成干瘪的蝌蚪,顺着血泊游向铜镜。镜面浮现出更年轻的爷爷,正在煤油灯下往族谱夹层塞纸条。谢逸之突然能读懂那些扭曲符号了:那根本不是符咒,是分食镜灵的菜单。
"第三个祭品镜中鬼的舌头舔过他耳垂,冰凉的触感像死人手,"该轮到..."话音戛然而止,谢逸之摸到后腰别着的钢笔——正是照片里那支。笔帽弹开的脆响中,镜面突然映出书房窗帘后的瘦长人影。
雨声停了。铜镜里的爷爷疯狂摇头,而窗帘下露出半截藏蓝裤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