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就有银针从袖口掉落。梧桐惊恐地发现,那些针上都刻着细小的字——正是她娘亲林氏的闺名。
“大哥哥……”她伸出小手想抓住他,却见少年猛地后退两步,唇角溢出一丝猩红。他左眼里的妖异红光更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瞳孔深处爬出来。
萧景琰的笑僵在脸上,手中匕首“当啷”落地。他盯着那些银针,声音第一次失了从容:“凤临渊,你竟敢私藏禁物?”
远处丧龙钟又响了三声,宫墙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梧桐被震得耳膜发疼,恍惚看见春杏的尸体在荷花池里翻了个身,手里玉佩沉入水底前闪过“长乐”二字。
——那是长安公主的封号。
......
慈宁宫的青砖地凉得刺骨。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九凤金钗映着烛火,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脚边跪着个穿素白孝衣的妇人,正是刚死了丈夫的谢皇后。
“母后明鉴。”谢皇后重重叩首,金镶玉的护甲掐进掌心,“陛下昨夜还好好儿的,怎会突然……”
“闭嘴!”太后猛地砸碎茶盏,碎瓷溅到匆匆进殿的太子衣摆上。二十岁的太子萧景珏脚步一顿,阴鸷的目光扫过殿角——那里站着个穿鹅黄宫装的少女,正低头绞着帕子。
梧桐若在,定会认出这就是在将军府掐断芍药的长安公主。
“皇祖母。”太子撩袍跪下,声音像淬了冰,“儿臣在父王枕下发现了这个。”他呈上个鎏金匣子,里头躺着三根泛黑的银针,针尾刻着“温氏”二字。
谢皇后突然发出濒死般的抽气声。
......
御花园假山后,五岁的梧桐正用裙摆兜着银针。她每捡一根,针尖就泛起幽蓝的光,吓得她手腕上的朱砂痣突突直跳。
“别碰!”
凤临渊一把攥住她手腕。十岁少年掌心滚烫,惊得梧桐一哆嗦。她仰头看他,发现大哥哥左眼的红光不见了,可脸色白得像祠堂里的纸人。
“这、这是我娘的东西吗?”梧桐指着针上小字。
凤临渊突然剧烈喘息起来。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那形状竟与梧桐的朱砂痣分毫不差。
夜风卷着梨花掠过,远处突然传来尖利的笑声。穿绛紫宫装的谢贵妃扶着嬷嬷的手走来,金线绣的孔雀纹在月光下像活过来似的。
“渊哥儿。”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抚过凤临渊惨白的脸,“你娘死前没告诉你吗?温家的针……”
“嗖!”
一支羽箭擦着谢贵妃鬓边飞过,深深钉进梧桐脚边的青砖。众人回头,只见萧景琰立在宫墙上,手中长弓还在震颤。
“三弟这是何意?”太子阴冷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身后跟着个穿杏红襦裙的少女,正是本该死在荷花池的春杏。
梧桐腕间的朱砂痣突然灼痛难忍。她看见春杏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歪着,嘴角却咧到耳根:“小姑娘,你的血……真香啊……”
......
长春宫的烛火通宵未灭。
新寡的谢皇后对着铜镜,一点点刮下凤仙花染红的指甲。镜中突然多出个人影——穿太医服制的温伯远正将什么粉末倒进她的参茶里。
“师兄终于肯来见我了?”谢皇后轻笑,金步摇垂下的珍珠扫过温伯远手背,“当年你说林氏的女儿活不过五岁,如今怎么解释?”
温伯远的手稳得可怕。他放下茶盏,袖中滑出根银针,针尾赫然刻着“谢”字:“娘娘可知,梧桐腕间的朱砂……是会吃人的。”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谢皇后瞬间扭曲的脸。她突然掐住自己喉咙,因为铜镜里分明映出——本该死在冷宫的淑妃温明棠,此刻正静静站在她身后。
......
梧桐在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凤临渊背上。少年单薄的脊背被雨水浸透,透出几分血色。
“大哥哥,我们去哪儿?”
凤临渊没回答。他左眼又泛起红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破晓的晨光里,皇城最高的摘星楼上,有个穿白衣的身影正缓缓展开幅血书。
梧桐突然认出,那是她娘亲林氏最爱的杏花白襦裙。
裙摆染着血,在风里猎猎作响。
梧桐趴在凤临渊背上,小手紧紧攥着他肩头的衣料。五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死亡,却本能地感到恐惧。她腕间的朱砂痣突突跳动着,像是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大哥哥,那是阿娘吗?”她声音发颤,呼出的白气消散在晨雾里。
凤临渊没有回答。十岁少年的下颌绷成一道锋利的线,左眼里的红光时隐时现。他背着梧桐隐入宫墙阴影处,腰间青玉鞭无声地滑落到掌心。
摘星楼上的白衣女子突然转头。虽然隔着重重雨幕,梧桐还是看清了——那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阿娘,而是一张陌生的、惨白的脸。女子嘴角缓缓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手里血书哗啦展开,赫然写着“凤栖梧桐,非死即伤”八个大字。
“闭眼。”凤临渊突然捂住梧桐的眼睛。
几乎同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着梧桐的发梢钉入他们身后的宫墙。箭尾系着的红绸在风中狂舞,像一条吐信的血蛇。
萧景琰的笑声从高处传来:“凤小将军,带着我皇妹要去哪儿啊?”
......
慈宁宫里,太后手中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了一地,其中一颗正停在太子靴尖前。
“查清楚了?”太后的声音比冰还冷。
太子萧景珏单膝跪地,玄色蟒袍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回皇祖母,父皇中的是温氏‘离人愁’。太医院判说......”他顿了顿,阴鸷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长安公主,“需凤血为引才能解毒。”
“荒唐!”谢皇后猛地站起,鬓边白花簌簌抖动,“温伯远早就......”
“母后急什么?”太子轻笑,突然拽过身后穿杏红襦裙的少女,“春杏,把你看到的再说一遍。”
本该死去的丫鬟机械地抬头,脖颈处露出密密麻麻的针脚:“奴婢看见......凤小公子用银针取了梧桐姑娘的血......”她说着突然抽搐起来,七窍流出黑血,“针上刻着......刻着......”
话未说完,春杏的头颅突然像熟透的瓜一样爆开。血雾中,一根银针“叮”地钉在太后面前的紫檀案几上,针尾的“谢”字清晰可见。
......
凤临渊带着梧桐躲进废弃的藏书阁。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惊起一窝老鼠。梧桐缩在少年怀里,发现他心口那道疤正在渗血。
“大哥哥疼不疼?”她伸出小手,却被凤临渊一把抓住。
“听着。”少年声音沙哑,“数到一百就往后院跑,看见开白花的槐树就挖。”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把这个交给树下的哑巴爷爷。”
梧桐刚要点头,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凤临渊猛地将她推开,青玉鞭甩出一道弧光——正好缠住破窗而入的黑衣人脖颈。
“凤家小子好身手。”黑衣人怪笑,面具下露出双浑浊的眼,“可惜啊,你娘没告诉你温家的针......”
话未说完,一支金箭穿透他的喉咙。萧景琰持弓立在窗棂上,月白锦袍沾着血:“凤临渊,你可知梧桐腕间的朱砂是什么?”
梧桐低头,发现自己的朱砂痣不知何时变成了金色。阁楼突然剧烈摇晃,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摘星楼塌了。
......
长春宫里,谢皇后正对着铜镜梳妆。金簪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梳妆台上的密旨上,晕开了“立三皇子景琰为储”的字样。
“娘娘。”温伯远悄无声息地出现,手里银针闪着寒光,“该喝药了。”
谢皇后突然大笑,笑得珠钗乱颤:“师兄啊师兄,你为了林氏的女儿,连弑君都敢......”她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可惜你不知道,当年淑妃是怎么......”
铜镜突然裂开一道缝。镜中映出窗外飘过的白衣——正是摘星楼上那个女子。温伯远的手终于抖了,银针“当啷”落地。
“明棠?”他声音发颤,“你不是已经......”
白衣女子飘到窗前,缓缓抬起脸——竟是林氏的面容。她张开嘴,吐出的却是淑妃的声音:“师兄,我们的女儿......”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她的胸膛。太子带着禁军破门而入,冷笑道:“温太医好雅兴,深夜与鬼魂私会?”
......
梧桐数到九十九时停下了。她看见凤临渊左眼流下一行血泪,青玉鞭缠着的黑衣人突然化作一滩血水。萧景琰从窗台跃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
“小梧桐。”他笑得温柔,“来,三哥带你去看......”
“砰!”
藏书阁的门被撞开。长安公主提着染血的裙摆冲进来,身后跟着个驼背老太监。老太监手里捧着个鎏金匣子,匣中银针正在疯狂震动。
“找到了!”公主尖笑,“凤临渊,你娘死前藏的针谱......”
凤临渊突然暴起,青玉鞭如蛟龙出洞。鞭梢扫过鎏金匣子,十二根银针凌空飞起,每根针尾都刻着不同的名字——谢、温、萧、凤......
银针在空中排成一个诡异的图案,正是梧桐腕间朱砂痣的形状。针尖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朝长安公主飞去。
“啊——!”
凄厉的惨叫中,梧桐被凤临渊拽着往外跑。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公主的脸上扎满了银针,像个可怖的刺猬。老太监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撞出血也不停:“凤主饶命!老奴当年只是奉命调换......”
话没说完,一根金针从天而降,精准地钉入他咽喉。萧景琰站在屋顶冷笑:“多嘴。”
......
梧桐终于跑到后院。白槐树下果然站着个哑巴老人,正用铁锹挖着什么。见她跑来,老人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发出精光,咿咿呀呀地指着树根。
泥土下露出个铁盒,盒上刻着梧桐熟悉的纹样——和她襁褓里那块玉佩一模一样。她刚要伸手,突然被拽进个冰冷的怀抱。
“抓到你了。”谢贵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染着蔻丹的指甲掐住梧桐细嫩的脖子,“小贱种,和你娘一样......”
“嗖!”
一支羽箭穿透谢贵妃的手腕。凤临渊立在墙头,左眼完全变成了血色。他身后,整个皇城都笼罩在诡异的红光中。
梧桐怀里的铁盒突然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玉针——针尾刻着“梧桐”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