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的手骨折被太医接好、打上夹板后,皇帝只在她榻前守了半个时辰。
他一言不发,只是替她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然后转身——
苏玄“人在哪里?”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昭阳殿瞬间降到冰点。安王押着三个黑衣人跪在阶下,铁锁拖地,血痕从袖口一直流到砖缝。
苏珩,安王“回父皇,主谋、共犯、接应,一个不少。”
皇帝连问都不再问,抬手掷下一枚朱签——
苏玄诛九族
两个字,冷得像冰刃,连午门外等候的百官都听得心底发颤。安王垂眸,补上一句:
苏珩,安王“儿臣请旨,亲自监斩。”
苏玄准
当夜,京畿大牢灯火如昼,血腥味被夜风吹出十里。
昭宁醒来时,看见父皇仍坐在榻前,掌心包着她的手,像护着一盏随时会熄的灯。
她轻声问:
苏韫父皇,杀了多少人
苏玄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
龙袍的玄色被烛火映得发亮,却掩不住那一滴正落在昭宁指尖的泪。
皇帝用指腹轻轻擦过女儿刚接好的夹板,像怕碰碎,又像要把那层薄木连同疼痛一起揉进自己掌纹。
苏玄韫儿,还疼吗
昭宁想摇头,却先看见父皇眼角的水光。
她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索着去碰他的鬓角——那里多了几根她昏睡时悄悄生出的白。
苏韫父皇别哭,女儿没事
皇帝却把她抱得更紧,仿佛要把那截细细的腕骨嵌进自己胸口。
泪落在她指背,滚烫,比御医的药膏还要灼人。
苏玄朕没护好你
苏玄“让朕疼这一次,好不好?”
昭宁眨了眨眼,把泪逼回去,学着小时候那样,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
苏韫“那父皇替我疼,可也要替我笑。”
皇帝深吸一口气,把泪意硬生生逼回,却还是红了眼尾。
他俯身,在女儿额前轻轻落下一吻,像落下一枚无声的赦令——
赦天下,也赦自己。
苏韫阿爹,女儿饿了
皇帝一听,眼里的泪意霎时化成柔软的笑,忙不迭地连声应着:
苏玄“传膳——要温软的碧粳粥、桂花酥酪,再配一盅熬得化骨的鸡茸羹,不许放姜,不许烫口。快!”
徐公公在帘外早已候着,听见这一句,几乎是小跑着去御膳房。 不多时,食盒提来,热气在殿里氤氲。 皇帝亲自挽袖,盛了小半碗粥,吹得温温的,才递到昭宁唇边:
苏玄慢慢吃,阿爹喂你
粥香混着桂花的甜,昭宁小口小口地咽,眼睛弯成了月牙。
皇帝看着她,忽然觉得,这碗粥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因为这是他的小姑娘,饿了、醒了,还愿意让他喂。
皇帝伸指,轻轻抚平昭宁鬓边那缕碎发,像抚过七载光阴。
苏玄“无论你多大,在父皇这儿,你永远是三岁那年,攥着朕手指学走路的小囡囡。”
说罢,他抬手比划了一下——
手掌只到她肩,却仿佛仍托着当年那个不及他腰高的小团子。
苏玄“跌倒了,朕抱;饿了,朕喂;谁若再叫你疼,朕仍像当年一样,把他从这儿提到午门外。”
昭宁鼻尖一酸,皇帝已俯身,像哄幼时那样,把额头抵在她额前,声音低得只有他们父女听得见:
苏玄“三岁也好,十四也罢,阿爹的怀抱永远给你留着。”
苏韫“父皇,女儿这辈子不嫁人了,有两个哥哥还有父皇,足矣”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低笑出声,指尖点了点昭宁的鼻尖,像点破一汪春水。
苏玄傻话
苏玄“你两个哥哥,是护你一生的刀;阿爹,是托你一世的天。可你终究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天地——不必是宫墙,也不必是庙堂,只要那里有人替我们接着疼你,就够了。”
昭宁垂眸,刚想再辩,皇帝已轻轻拢住她未受伤的那只手,继续道:
苏玄“若真有一日,天下无人能入你眼,那也无妨。阿爹便再下一道旨——把最好的山河、最亮的灯火、最软的被褥,都留在你身边。你想读书便读书,想纵马便纵马,想一辈子赖在昭阳殿,也由得你。”
说到此处,他抬眼望向殿外,声音低而稳:
苏玄“只是,若有人敢让你将就,朕便让他连‘将就’二字都没命写。”
昭宁鼻尖发酸,终是轻轻点头。
皇帝这才露出一点真正的笑意,像把整片天光都放进她掌心:
苏玄“记住,出嫁也好,独身也罢,你永远是阿爹的小囡囡。 这江山,这宫城,你随时转身,我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