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回到昭阳殿,宫灯一盏盏熄了,只留床头那盏小海棠灯。
她卸下轻甲,散了发,刚挨着锦枕,便沉沉睡去。梦里,雪落无声。
她站在御花园的梅树下,枝上积雪簌簌而落,一抬头,便看见了母后——
仍是那身月白狐裘,眉眼温柔,像把整片雪光都拢在怀里。“阿宁,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母后伸手,掌心温热,替她拂去鬓边雪粒。
昭宁鼻子一酸,扑进那熟悉的怀里:“娘,我好想你。”母后轻轻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娘也想你。看,你长高了,也长本事了。”
说着,指尖一点,积雪忽化作漫天灯火——
每一盏灯里,都是儿时的影子——• 襁褓中的她,被母后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哼着北疆小调;
• 五岁的太子,踮着脚尖伸手想摸她的脸;
• 三岁的安王,趴在摇篮边,好奇地戳她的小拳头;
• 母后坐在榻前,一针一线绣着小小的虎头鞋,偶尔抬头,对着她笑。灯火一转,又成了今日——
校场上,三千少年列阵,她站在点将台,掌心托着外公那把龙纹佩刀。
母后在灯影里向她点头:“去吧,娘在天上看着你。”昭宁伸手想抓住那片衣角,却只握住一缕风。
风过,雪化,梅香散尽——
她猛地睁眼,天已微亮,枕边那盏海棠灯仍亮着,灯罩上落着一片轻薄的雪。她怔怔坐起,指尖摸到枕侧一枚小小的梅花瓣——
不知何时,被风吹进来,又像是梦里遗落的。
昭宁攥紧花瓣,轻声呢喃:“娘,刀背向家,我记住了。”
梦里,昭宁回到五岁那年。
御花园的雪还没化完,梅枝低垂,像一柄柄冷剑。
她穿着小狐裘,怀里抱着母后新缝的小老虎,一步一滑地在冰上走。
忽然,几个比她高半个头的世家小公子围上来,领头的是曹家的嫡孙。
“没娘的小丫头,也敢来抢我们的雪灯?”
一把将她推倒。雪水灌进衣领,冷得她打颤。
小老虎被踢出去,滚得满身泥。
有人抓起一把雪,塞进她后颈,冰得她“哇”地哭出声。
她想喊母后,却只发出细碎的呜咽。
那些笑声像针,刺得耳膜生疼。
她蜷在雪地里,眼泪一滴滴落在小老虎脏兮兮的耳朵上。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冷下去时,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太子哥哥,五岁大的小身子,却挡在她面前。
他手里攥着一根梅枝,枝上的雪簌簌落下。
“谁敢动我妹妹!”
稚气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像一把小火,烧化了周围的冰。
安王也摇摇晃晃跑来,手里举着一块雪团,奶声奶气地喊:“坏人,走开!”
世家小公子们被两个小殿下唬得后退。
太子把昭宁抱起来,小手笨拙地拍她背:“不哭,哥哥在。”
安王捡起小老虎,用袖子擦泥巴,塞进她怀里:“老虎不怕,咱们回家。”
雪还在飘,却不再冷了。
昭宁在梦里紧紧攥住小老虎,泪水却带着温度。
“哥哥……”
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像雪化后的第一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