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在普通病房的第三天，秦文彬仍以"静养"为由限制她的活动。
消毒水的气味在密闭的空间里愈发浓重，连窗帘都被严格控制在只拉开三十公分的状态。
这位向来雷厉风行的记者此刻被困在病床上，连翻个身都要看人脸色，活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猎豹。
童年时，为躲避欺负养成的跑步习惯，早已融入她的骨血。
如今被迫卧床，比伤口更折磨人的是这种束缚感。
“林小姐，该测体温了。"护士小张推着护理车进来，动作娴熟地甩了甩体温计。
林纾顺从地把脑袋伸过去。看着护士胸前的卡通徽章——一只戴着听诊器的泰迪熊，在第三次查房时她就注意到这个徽章会随着护士的动作轻轻摇晃。
"36度8，很正常。"小张记录着数据。
当病房门再次关上，林纾抓紧时机，趁着秦文彬和护士都不在，立刻掀开被子。她扶着输液架，一寸寸挪向窗边。
针头在血管里微微刺痛，但她顾不得这些。当指尖终于触到窗框时，她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
五月的风裹挟着梧桐絮扑面而来，远处传来孩子们放学的嬉闹声，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连肺叶都在欢欣雀跃。
全然未觉门外渐近的脚步声，以及那场即将到来的"围剿"。
“王哥，咱们这么突然造访，秦医生会不会......"蒋毓抱着礼盒，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听诊器的银光，声音透着迟疑。
"怕什么？"刘梓懿满不在乎地摆手，手术帽还歪戴在头上，显然刚下手术台，"咱们是来看林记者的，关他秦文彬什么事？"
"就是！"王高升挺起胸膛，胸牌在走廊灯光下反着光，"我和林纾认识的时间可不比他短，我和林纾之间有着他不可介入的革命友谊，我也算半个娘家人。"
顾诗宜捂嘴轻笑"这话让老秦听见，怕是要气成河豚。"
未等回应，王高升已经推开了病房门。四人齐刷刷愣在原地——
林纾正倚在窗边，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输液管在空中划出透明的弧线。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发丝飞扬的样子像极了即将振翅的白鸽。
被声音拉回思绪的林纾看着愣在门口的四个人，下意识把输液架往身后藏了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本能促使她伸出手摆了摆"Hi...这么巧啊？"
"胡闹！"刘梓懿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唰"地关窗，右手已本能地搭上她的腕间测脉搏，"术后伤口未愈就吹风，你是想感染还是想血栓？梧桐絮进呼吸道怎么办？"
王高升抱臂冷哼，眼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林纾，你作为医生家属，这点常识都没有？老秦平时都教了你些什么？"
"创面暴露会增加感染风险，"顾诗宜不知何时已经翻开病历本，指尖点着某项数据，"何况你现在白细胞值才3.8，还没恢复正常水平。"
蒋毓小声补充，同时贴心地扶住摇晃的输液架："上周三床有个病人就是私自开窗，结果引发肺炎多住了一周院......"
看着周围四个职业病爆发，像一群发现幼崽乱跑的儿科医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突然笑起来，牵动伤口也不在乎："各位是来开MDT多学科会诊的？"
四个人看她无所谓态度，又对她开起了医学科普从神外说到普外，从急诊说到icu各种各样的专业名词如雨后春笋般灌入林纾的脑袋。
而林纾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听不懂，好困，我得让他们停下来
"等等！"她赶忙举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投降，输液管跟着晃了晃，"老王，你还没正式介绍这几位......"
"瞧我这记性！"王高升一拍脑门，转向同事们时瞬间换上职业性微笑，"这位暴脾气是神外刘一刀刘梓懿，上个月刚拿下全国神外手术视频大赛金奖。"刘梓懿敷衍地点点头，还在检查林纾的输液情况。
"这位是急诊科顾诗宜，咱们医院的急诊大师，上次连环车祸抢救指挥就是她。"顾诗宜合上病历，优雅地撩了并不存在的长发。
"还有ICU的蒋毓，你在icu时见过的。"蒋毓腼腆地笑了笑，耳根微微发红。
"大家好，很高兴认识你们。"林纾笑着点头，被消毒水味包围的脸上终于有了生气，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又被关严实的窗户。
刘梓懿伸出还沾着消毒水味的手："久仰，老秦的'特别关注病人'，每天查房三次起步的那位。"
"听说你喜欢甜食，"顾诗宜变魔术般从包里捧出个精致的食盒，掀开盖子露出晶莹剔透的糕点，"特制的低糖桂花糕，不会影响血糖。"
蒋毓从背后掏出个穿着白大褂的毛绒小熊："听老秦说，你喜欢收集周边，这是医院儿科新出的'医生小熊'，我用紫外线消过毒了......"
林纾伸手接过小熊，指腹蹭过柔软的绒毛，心头涌起一丝暖意。"各位的好意心领了，"她压低声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过刚才的事......"
"叮"——王高升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医院马拉松俱乐部群聊的界面："三分钟前，老秦已经在群里发了二十个感叹号。"
他模仿着秦文彬惯常的姿势双手叉腰，板着脸压低嗓音："'林纾！你又想一出是一出！不让你干啥你就非得干呗，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高升夸张的模仿话音刚落，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秦文彬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显示他确实被逗笑了。
"哎呦，老王，你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秦文彬缓步走进病房，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林纾手中的小熊玩偶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食盒，"低糖桂花糕？急诊科现在改行做甜点了？"
四个人默契的不想打扰他们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
刘梓懿战术性后退两步。"啊，吕院长刚才好像找我..."
蒋毓低头假装查看根本不存在的呼叫器"ICU那边还有个危重病人..."
顾诗宜优雅地整理了下鬓角并不存在的碎发"急诊科的玻璃好像该擦了..."
王高升最是夸张，捂着肚子就往外冲："不行了不行了，中午食堂的菜不新鲜！"
他跑得太急，白大褂下摆挂住了门把手，整个人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一样僵在了原地。秦文彬伸手帮他解开衣角。
四个人立刻作鸟兽散，走廊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笑声。
待病房门关上，秦文彬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轻轻将窗帘又拉开了五公分。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
他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熊玩偶，指腹在玩偶的白大褂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风大，别吹太久。"他语气平淡，却已经默许了她小小的反抗。
“秦文彬。"她突然开口，看着他转过身时微微扬起的眉毛，"我想要小张护士戴的那种小熊徽章。"
他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
"一整套。"林纾得寸进尺地补充，晃了晃手里的小熊玩偶，"不然我就告诉王高升，其实比起《花园宝宝》你更喜欢喜欢看《小猪佩奇》。"
秦文彬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就冲你威胁我，你就想都不要想，你当我是吓大的吗？”
“哼，不给我不给，我还不要了呢”。
林纾别过头，小声嘟囔。“你本来就是厦大的。”
“……”秦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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