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纾早就醒了。
手术后，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哪怕是在睡觉，隐约中也能听见病房里的脚步声、仪器的滴答声，甚至窗外麻雀振翅的轻响。
她微微侧身，眯着眼睛透过睫毛的缝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秦文彬背对着她，正将向日葵插入床头的矿泉水瓶。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手指时不时调整花茎的角度，确保每片花瓣都能舒展开来。
阳光透过玻璃瓶，在床头柜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向日葵的金黄被折射得更加明亮。
蒋毓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记录板，低声和秦文彬交谈。
秦文彬偶尔点头回应，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她。
她一直觉得社交是场不容出错的表演，每个笑容都要计算弧度，每句寒暄都要丈量距离。
可秦文彬和蒋毓的相处如此自然，一个眼神就能传递默契，连调侃都带着心照不宣的温度。
她忽然有点嫉妒秦文彬，想把原本属于他的马拉松俱乐部成员据为己有。
直到蒋毓离开，病房门轻轻合上，秦文彬才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开口："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她习惯性地想继续伪装，却忘了这招对秦文彬从来无效。
"......"林纾没吭声，但睫毛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
她下意识想继续装睡，可秦文彬太了解她了——她骗得过别人，唯独骗不过他。
最终，她还是偷偷睁开眼睛，向声音来源看去。
正对上秦文彬含笑的眸子，他眉梢微挑的模样活像逮到猎物的小狐狸。
她立刻扭头假装欣赏窗外的云。
秦文彬不急不缓地走到床边，先调整了输液速度，才拖长音调道："林大记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禁食期结束了，我熬了鸡汤。"
林纾固执地保持沉默，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直到——"玛卡巴卡玛卡巴卡米卡巴卡......"
一阵极其幼稚的手机铃声突然在病房里响起。
林纾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逗笑，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她下意识以为秦文彬会立刻过来安慰，可等了几秒，却什么都没等到。
她忍不住转头，发现秦文彬正站在床边，在"玛卡巴卡"的铃声里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怎么？还想让我安慰你？"
"我才没有！我哪敢麻烦江海神医。"她立刻反驳。
"没有就好。"秦文彬挑眉道，"我才不管你呢，不让你疼疼，你就不长记性。"
林纾死死瞪着他，可绷了没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和他面对面笑了出来。
"快接你电话吧！"她笑着瞪他。
秦文彬这才慢悠悠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故意叹气："唉，看来有人不想喝我的鸡汤啊......"
"谁说我不喝了？"林纾立刻反驳。
秦文彬挑眉："哦？那刚才是谁不理我？"
"......"
林纾不说话了，但嘴角微微上扬。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被单上，像是无声的默契。
许久，她才轻声道："幼稚鬼。"
秦文彬不甘示弱地回敬："骗人精。"
林纾瞪他，可眼底的笑意藏不住。秦文彬也不躲，直直地看回去，嘴角噙着笑，充满挑衅的意味。
两人对视几秒，最终林纾先败下阵来，别过脸小声嘀咕："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计较。"
秦文彬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柔："行，不跟我计较，那鸡汤喝不喝？"
林纾没回答，但手指悄悄揪住了他的衣角。
答案不言而喻。
秦文彬看着她的小动作，眼底笑意更深。他先摇起床头，才转身从保温桶倒出一碗鸡汤，浓郁香气立刻弥漫整个病房。
"小心烫。"他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鸡汤表面泛着金黄油花，几粒枸杞在汤匙边缘轻轻晃动。
林纾低头抿了一口，舌尖立刻被鲜美滋味征服。
这汤熬得恰到好处，鸡肉的鲜香混合药材的清香，让她忍不住想再喝一口。但她很快板起脸，故作冷淡道："一般。"
"一般？"秦文彬挑眉，"看来是我手艺退步了。"
"可不是嘛，"林纾装模作样摇头，"比上次差远了。"
"上次？"秦文彬似笑非笑，"我上次给你熬汤是什么时候？"
林纾一时语塞，急忙补救："我是说...是说..."
"是说梦里喝过？"秦文彬接话，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对！梦里喝的可比这个好喝多了。"
秦文彬点点头，突然把汤匙转向自己："那我得尝尝到底差在哪。"说着就要把汤往自己嘴里送。
"哎！"林纾急了，伸出右手去拦，"那是我的汤！"
"你不是说一般吗？"秦文彬一把握住她手腕，慢慢摩挲，"这么一般的汤，还是别委屈林大记者了。"
林纾气鼓鼓瞪他："秦文彬！"
"在呢，"他笑眯眯应道，"有何指教？"
"把我的汤还我！"
"为什么？林纾你要搞清楚，鸡我买的，菜是我洗的，烫是熬的，餐盒是医院发的，就连最近家里的水电费都是我交的，这怎么就成了你的汤了？"
秦文彬笑意浓浓的凝视着林纾的眼睛，林纾也同样回望。
一股微妙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秦文彬缓缓低头靠近，想要吻她。林纾没有躲闪，慢慢闭上眼睛。
"老王，非亲属不能进ICU探视，我会被扣绩效的。"就在这时，王高升拉着蒋毓推门而入。门被撞开的瞬间，王高升皮鞋在地板上刮出尖锐声响。
他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目光在两人近在咫尺的唇间来回扫视："那什么...我是不是该先背诵一遍希波克拉底誓言？"
蒋毓的签字板"啪嗒"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额头撞到门把手，却强装镇定摸出手机："喂？急诊科？...好的马上到！"逃跑时甚至同手同脚。
王高升夸张地捂着眼睛——说是捂眼，不如说是整张脸都被遮住了唯独就下了眼睛。
"都说小别胜新婚，道理我都懂。但林纾刚做完手术，她不懂，我们秦医生还不懂吗？悠着点啊。"
"我...我们..."林纾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秦文彬走上前，扯住王高升胳膊往外拉："你知道就好。这时间跑来干什么？"
"吕院找你，刚才打电话你没接。"
秦文彬回到病房时，林纾正用被子蒙着头。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发现被角在微微颤抖。
他轻轻扯了扯被子："王高升走了。"
林纾猛地掀开被子，脸颊泛红："都怪你！他就是个大喇叭，这下全医院都要知道了！"
"知道什么？"秦文彬故作无辜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你！"林纾抓起枕头就要砸他，想起刚才的尴尬，又悻悻放下，"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秦文彬笑着重新打开保温桶："汤还喝吗？凉的厉害的话，我去食堂热一下。”
林纾瞥了一眼："...要。"
"什么？没听清。"秦文彬故意凑近。
"我说要喝！"林纾提高音量，随即牵动伤口皱眉。
秦文彬连忙扶她坐好，动作轻柔地重新盛了碗汤："慢点喝。"
林纾小口啜饮。汤确实凉了些，但味道依然鲜美。她偷瞄秦文彬，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立刻板起脸："看什么看？"
"看你嘴硬的样子，"秦文彬笑道，"明明喜欢喝，偏要说一般。"
"我这是...给病人补充营养！"
"是是是，那请林大记者多补充点营养。"
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一条缝，王高升的声音传来："老秦，吕院催了三次了！你再不来，他就要亲自来抓你了。"
"知道了！"秦文彬回道。
门缝里递进一个保温袋："顾诗宜让送来的点心。"
林纾惊讶："顾诗宜？"
"俱乐部那帮人听说你住院，都吵着要来看你。"秦文彬解释，"被我拦住了，过几天介绍你们认识。"
林纾点头。
"你快去吧，"她轻声道，"别让院长等急了。"
秦文彬走到门口又回头："晚上我再来看你。"
"谁要你看..."林纾习惯性反驳，话到嘴边却改口，"...记得带点草莓。"
秦文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好。"
门关上后，林纾轻抚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未完成那个吻的温度。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向日葵在瓶中显得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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