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秦文彬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着青白。
车载显示屏的数字从18:42跳到18:43，每一秒的跳动都清晰可闻。
这是半年来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车内的沉默像一层薄冰，看似透明却难以穿透。
林纾的指尖在起雾的车窗上画着无意义的线条，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手术台上无影灯的温度。
她偷偷瞥了眼秦文彬的侧脸，他下颌线条紧绷，像是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手术。
雨滴在车窗上蜿蜒而下，如同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空调..."秦文彬的声音突然撕裂沉默，看着林纾略带秃然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他清了清嗓子，喉结滚动了几下："你们领导也太吝啬了，批假的太短了。"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前方一辆银色轿车的尾灯上，"二十天连伤口愈合监测期都不够。"
玻璃上的水雾图案突然停住，一只缺了耳朵的小熊轮廓渐渐模糊。林纾心虚的别过头。
没错没错，太吝啬了。"她下意识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金属表面已经被摩挲得发亮，戒指转动时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她的视线飞快掠过秦文彬紧绷的侧脸，落在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上——那是她去年在普陀山求的。
当时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好像是希望秦文彬手术顺利。
没想到现在需要保佑的是她自己。平安符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整洁，显然经常被人小心擦拭。
【手术前日】"小林同志！"方主任的天津口音震得手机听筒嗡嗡作响。"两个月！少给你一天，你都可以到纪检委告我！"突然压低声音，"《走遍中国》这档节目我力推了你，等你回来，就开拍。"
林纾记得自己当时站在医院走廊的窗边，看着楼下秦文彬匆匆的背影。他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起，像一只展翅的白鸽。
【术后第三天通话】"下个月？"方主任的惊呼炸响在卫生间里，林纾蹲在马桶盖上，眼睛盯着门缝下的阴影。
"主任，你就是太紧张，我真的没事了。"她突然噤声——门外白大褂的衣角一闪而过。
她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如鼓，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躲在衣柜里逃避醉酒的爷爷。
那时候，方主任说了什么？
好像是“你是大黄蜂吗？说好就好了？”
怎么又是大黄蜂？男人都喜欢大黄蜂？
秦文彬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他转动方向盘驶入辅路：“还有你的同事，我都不想说。"语气刻意放得平淡，
"你住院了，都不说露个面，来看看你。"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投入平静的湖面。
林纾的脊背突然僵直，更加心虚了。
手指无意识揪住安全带。
车窗外，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金色的网
【秘密探视】"祖宗诶！"张阳兜里掏出糖葫芦。
"哪有住院要吃糖葫芦的！"他头发上还带着雨水，眼镜片蒙着一层雾气。
王轩举着奶茶做投降状："麻辣烫真不敢让你现在吃，等你..."他做了个出院的动作，嘴角带着促狭的笑。
李梦云正往床头柜里塞炸鸡："方主任说你下个月就想来上班，但被他拦住了。"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该不会是为了躲...秦医生吧？"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门外。
“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待不住了！！！”
回忆结束，林纾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秦文彬看着终于被逗笑的林纾，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刻的林纾并没有发现，秦文彬看着她，眼神充斥着浓浓的爱意。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发出闷响。
秦文彬打开了除雾器，暖风裹挟着淡淡的皮革味在车内流转。
林纾悄悄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安全带弹回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这个声音让她想起手术室里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麻醉面罩压在脸上的冰凉触感。
"前方500米右转。"
"我们要去哪？"林纾问。
秦文彬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不存在的节拍。
后视镜里，林纾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那是他连续值夜班的证据。
她突然想起住院时某个深夜，半梦半醒间看见他趴在病床边，手里还攥着未写完的病程记录。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疲惫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去了你就知道了。"秦文彬的回答简短而神秘。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前方的道路，仿佛那里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需要他全神贯注。
八分钟后，林纾呆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秦文彬。
肯德基明亮的灯光下，他正用戏谑的语气向她介绍餐盘里的食物。
这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在这个雨夜显得格外温暖，空气中弥漫着炸鸡和咖啡的混合香气。
"炸鸡。"他推过一个纸盒，金黄色的炸鸡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珍珠奶茶。"又放下一杯饮料，吸管已经插好。
“还有糖葫芦，因为是今天中午买的，所以有些化了。。
林纾："......。"
她的喉咙突然发紧，眼前这一幕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
那些被同事们偷偷带进病房的食物，现在被秦文彬一一摆在面前，就像某种精心设计的仪式。
秦文彬嘴角微扬："你那帮同事也是人才，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住院部。
你让他们带啥他们就带啥。整个医院就找不出拿糖葫芦、炸鸡和奶茶看望病人的。"
他的语气轻松，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像是要通过林纾的反应解读什么重要信息。
林纾眨了眨眼，试图掩饰突然涌上眼眶的湿意："你都知道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奶茶杯上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医院每天人来人往，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的人。"
秦文彬撕开一包番茄酱，红色的酱料在白色包装纸上显得格外鲜艳，"你病房就在护士站对面，你说，你能瞒住谁？"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你下个月上班，也是自己提的吧？"
"你都知道你还......"林纾的声音突然提高，又迅速压低，引来旁边几桌客人的侧目。
"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和我说实话。"秦文彬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他拿起一根薯条，却没有吃，只是用指尖轻轻捻着。
"就像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吃那药。"薯条在他指间断裂。
林纾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奶茶杯上的水珠。
店内的嘈杂声突然变得遥远，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问题她逃避了太久，久到几乎忘记了最初的理由。
"我看了你所有的报道。"秦文彬突然说，"每一篇，每一个镜头。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每次爆炸声响起时，镜头都会剧烈晃动，但我永远不知道那是不是你受伤了。"
他的声音平静，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林纾的喉咙发紧。她记得那些时刻——那次爆炸，弹片擦过她左肩时，她死死抱住摄像机，确保画面不会中断。
当时她脑子里闪过的，居然是秦文彬教她的急救知识。
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浸透了衣袖，她却只想着"这段素材一定要带回去"。
"秦文彬，我..."她刚开口，秦文彬的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皱："医院。"接起电话，"嗯，好，我马上回去。"
挂断后，他看向林纾，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急诊有个主动脉夹层，我得..."
"去吧。"林纾点点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我打车回家。"
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从来都不想。
秦文彬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你先回去休息，冰箱里有...。"
他突然停住，苦笑了一下，"算了，你肯定找不到。"这个小小的玩笑让气氛轻松了些许。
林纾接过钥匙，金属还带着他的体温："我会试着不把厨房炸了。"
这是他们之间久违的玩笑，生涩却温暖。
秦文彬站起身，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别熬夜，到家记得告诉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两人都愣住了。
他迅速直起身，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林纾愣在原地，额头上残留的温度让她眼眶发热。她低头看着餐盘里的食物——炸鸡、奶茶、糖葫芦，都是她同事们偷偷带去医院的东西。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关注着。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像是有人在那里系了一根细细的线，轻轻拉扯着。
她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太甜了，甜得她想哭。
窗外的雨依然下着，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水痕，就像她心中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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