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她看清了他眼角的每一道皱纹,每一根新生的白发。
林志国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哽咽的音节。
这个曾经在她心目中高大威严的男人,现在佝偻着背,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
林阳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在苍白的脸上留下闪亮的痕迹。
他试图用手背去擦,却忘了那只手还按着棉球,血珠蹭到了脸颊上,红得刺目。
"谢谢..."少年终于找回声音,却因为激动而语不成调。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鞠躬,却被输液架绊了一下。
秦文彬适时地开口:"我们先去化验室吧,林阳也该回去休息了。"
他轻轻揽住林纾的肩膀,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这个动作既温柔又坚定,像是无声地告诉她,我在这里,我支持你。
擦肩而过时,林纾听见父亲用颤抖的声音说。
"小纾...谢谢你..."那声音如此陌生又熟悉,像是从遥远的童年穿越而来。
她没有回应,但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某种沉重的枷锁似乎松动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卸下。
秦文彬的手温暖而有力,支撑着她向前走去。
他们经过一面镜子,林纾瞥见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眼下深重的阴影。
但眼神却比前几天清明了许多。
"你确定吗?"走到拐角处,秦文彬低声问道。他的声音里没有质疑,只有关切。
林纾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丈夫关切的眼睛。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的瞳孔周围形成一圈金色的光晕。
"很奇怪,"她轻声说,"当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
她抬手抚平秦文彬病号服上的褶皱。
秦文彬温柔地拭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
"你一直是个善良的人。"他的拇指抚过她的颧骨,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他将她拥入怀中,医院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了。
在这个短暂的拥抱里,林纾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腔的起伏。
某种温暖的东西在心底慢慢化开。
"走吧,"她最终说道,从丈夫怀中抬起头来,"先去做你的检查。然后下午去拆线,在我心里,比你更重要的事情。"
说出这句话时,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
当他们走向化验室时,林纾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阳还站在原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举起手,轻轻挥了挥,嘴角挂着感激的微笑。
那个笑容如此年轻,如此脆弱,又如此充满希望。
林纾没有挥手回应,但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卸下了她心中某个沉重的枷锁。
十个点位,全相合。
医生的声音带着欣慰,仿佛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林纾盯着天花板上一道细微的裂缝,耳边是机器运转的嗡鸣声,像某种无情的计时器,提醒着她。
她的血正在被抽离,去救一个和她血脉相连,却又无比陌生的人。
她本不想让秦文彬来。
他的伤口刚拆线,胸口的皮肤还泛着狰狞的红,稍一牵动就泛起阵阵疼痛。
可他固执地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隔着玻璃望着她,眼神专注得像在确认她会不会突然消失。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他说。
林志国知道今天是她捐献的日子。
他知道具体的楼层,甚至知道她此刻正躺在里面,血液被一点点抽走,去救他的儿子。
可他没来。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连一句敷衍的“辛苦了”都没有。
林纾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床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她告诉自己,这样最好,反正她也不想见他们, 她无愧于心就可以了。
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发疼。
他们真的,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采集持续了四个小时。
结束时,护士拔掉针头,棉球按在针眼上时,林纾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冰凉发麻。
她撑着床沿慢慢坐起,眩晕感瞬间袭来,眼前黑了一瞬。
再睁开时,秦文彬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葡萄糖水,热气在杯口氤氲成雾。
“还好吗?”他走近,把杯子递给她。
Surprise!"
王高升的声音突然划破了病房的宁静。
他抱着一束大大的向日葵闯进来,金黄的花盘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顾诗宜跟在他身后,细心地带上了门,刘梓懿和蒋毓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
"我们林大记者,不光是战地最美的红玫瑰,也是天海善良的向日葵。"
王高升单膝点地,夸张地把花束捧到林纾面前,"你无私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壮举,已经成为天海一院的美谈了。"
林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伸手接过花束时,输液管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谢谢你们,太夸张了吧?”
蒋毓适时地打开保温饭盒,牛肉红枣枸杞汤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林记者,这是我特意让饭店做的,你尝尝。"
“好喝。”她舀了一勺,热气在空气中蜿蜒上升。
"我说蒋总,太偏心了,我做完手术,怎么没有这待遇呢?"秦文彬靠在隔壁病床上,故意把输液架弄得哗啦作响。
刘梓懿白了他一眼:"去去去,这五大三粗的,用得着这么好的汤?多浪费啊。"
"刘医生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秦文彬抓起枕头作势要扔,却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
顾诗宜突然挽住蒋毓的手臂,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唉,说得也对。我这个正牌女友都要吃醋了,小蒋,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咳咳咳——"林纾被汤呛到,咳嗽声在病房里格外清晰。其他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连秦文彬举到一半的枕头都僵在半空”
"你你你……你们两个,居然在我们面前暗通款曲!"王高升的惊呼几乎要掀翻屋顶。
“前段时间就想请大家吃饭,然后告诉大家的。但老秦不是住院了嘛,就想着等老秦出院。现在领记者也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实在忍不住,就想着那就提前公开吧。”
蒋毓也笑着点头:“是啊,等老秦和林记者出院,我们再请大家吃饭庆祝。”
“不是吧!”刘梓懿夸张地捂住胸口,一脸悲愤,“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在我面前撒狗粮,考虑考虑我这个刚分手的孤寡老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