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教室窗户,在温莹的课桌上投下一片金色的网格。她机械地转着笔,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樱花树上。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飘落,美得不真实——就像她现在伪装的"正常生活"一样。
"温莹同学,请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的点名让她猛地回神。全班同学都转头看着她,包括后排的姜离和慕霜。三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交,又迅速分开,像是不经意间碰触到发烫的炉子。
"我...没听清问题。"温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上的疤痕——那是昨晚绳索留下的痕迹。
"《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你认为导致悲剧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老师重复道。
"缺乏沟通。"温莹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是说...如果双方家族能够坦诚交流..."
教室里响起几声轻笑。温莹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好学生的标准答案,只有后排的姜离微微垂下了眼睛,慕霜则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笔,直到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如常嬉闹着涌向走廊。温莹慢吞吞地收拾书本,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向洗手间。锁上隔间门后,她终于允许自己的双手开始颤抖。水流声掩盖了她急促的呼吸,她一遍又一遍地搓洗双手,仿佛要洗掉根本不存在的血迹。
"温莹?你在里面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温莹猛地关掉水龙头,心跳如雷。是妹妹温玲的声音。
"姐?班主任让我来找你,下节课要排练毕业典礼的节目。"温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丝困惑,"你还好吗?"
温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她用力拍了拍脸颊,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打开门。
"当然好啊,刚才在补妆。"她轻快地说,同时本能地扫视妹妹全身,确认没有新的伤痕或异常。
温玲歪着头看她:"你最近怪怪的。自从魔术大赛那天..."
"只是有点累。"温莹迅速打断她,揽住妹妹的肩膀往教室走,"毕业演出我要表演新魔术,保证比上次更精彩。"
走廊上,她注意到慕霜正在楼梯口与几个篮球队的男生争执,声音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我说了不参加!听不懂人话吗?"慕霜一把推开挡路的男生,对方踉跄着撞上墙壁。
"慕霜!"姜离不知从哪里出现,抓住她的手腕,"冷静点。"
慕霜甩开她的手,眼神凶狠得让周围的同学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少管我。"
姜离没有坚持,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直到慕霜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这短暂的冲突很快被学生们当作又一个普通的小插曲遗忘,只有温莹注意到姜离眼中闪过的担忧,以及慕霜转身时指关节上未愈的擦伤。
体育课上的哨声刺穿午后的闷热。慕霜站在排球场上,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浸湿了早已贴在脖颈上的短发。她的视线锁定在对面场地的男生身上——篮球队队长张毅,鼻梁上还贴着前天她留下的创可贴。
"慕霜,接球!"
队友的喊声让她猛然回神,排球已经朝她面部直飞而来。慕霜条件反射地抬手,以远超普通高中生的反应速度将球狠狠击回。球擦过网带,重重砸在张毅脚边,弹起时险些再次击中他的脸。
"操!你故意的吧?"张毅怒吼。
慕霜没有回答。她的耳边突然响起另一种声音——枪械上膛的金属碰撞声,黑暗中敌人粗重的呼吸声。眼前的排球网扭曲变形,变成了那晚工厂里错综复杂的管道阴影。
"慕霜?你没事吧?"队友林小雨碰了碰她的手臂。
这一触碰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慕霜猛地转身,一把扣住林小雨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在她的眼中,林小雨的脸与那个被她按在墙上击晕的黑衣特工重叠在一起。
"放开!你弄疼我了!"林小雨的挣扎将慕霜拉回现实。
慕霜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后退两步。整个球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她,眼神中混杂着困惑和恐惧。这些普通学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场普通的排球练习会引发如此激烈的反应。
"我...我去趟医务室。"慕霜粗声说,然后几乎是逃跑般离开了球场。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慕霜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储物柜上,试图压制胸腔里横冲直撞的躁动。镜中的倒影让她陌生——那个曾经没心没肺笑着的短发女孩去哪了?现在这张脸上只有紧绷的肌肉和阴鸷的眼神。
储物柜突然发出巨响——是她无意识的一拳。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却奇异地缓解了内心的焦灼。慕霜盯着迅速红肿起来的皮肤,甚至有点享受这种真实的痛感。至少这证明她还活着,还没有完全变成组织想要的杀人机器。
"又在自虐?"
姜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慕霜没有回头,只是从镜中看着她走近。姜离手里拿着冰袋和绷带,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但慕霜知道她眼中那种细微的波动意味着担忧。
"不关你的事。"慕霜转身要走,却被姜离拦住。
"坐下。"姜离指了指长凳,语气不容拒绝。
两人僵持了几秒,最终慕霜不情不愿地坐下,伸出受伤的手。姜离熟练地处理伤口,动作精准得像在拆解炸弹。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绷带撕开的声音偶尔打破寂静。
"这是这周第三次了。"姜离最终开口,"周一把张毅鼻子打出血,周三在食堂差点掀翻桌子,今天又..."
"所以呢?你要给我记过吗,班长大人?"慕霜讥讽地抽回手,"还是想像组织那样,给我打一针'乖宝宝药剂'?"
姜离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恢复平静:"我们需要谈谈那天晚上的事。"
"哪天晚上?"慕霜冷笑,"是温玲被绑架的那晚?还是我们发现自己可能是人格分裂的实验品那晚?又或者是昨天差点被'猎犬'抓走那晚?真难选啊。"
姜离深吸一口气:"所有。尤其是你对我决策的质疑。"
慕霜猛地站起来,凳子翻倒发出巨响:"质疑?我只是说出了大家都不敢说的话!如果不是你坚持按组织的方式行动,温玲根本不会被卷入!我们早该远走高飞!"
"然后呢?"姜离也站起身,声音依然平静但带着锋芒,"组织会放过我们吗?会放过我们的家人吗?你以为逃跑能解决问题?"
"至少不会让情况更糟!"慕霜一拳砸在储物柜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每次任务都有人受伤,每次都差点送命!而你...你总是那么冷静,那么确定自己是对的!"
姜离没有立即反驳。她看着慕霜颤抖的拳头,突然意识到这种愤怒背后是什么——恐惧。不是对敌人的恐惧,而是对自己可能再次失去队友的恐惧。工厂那晚,慕霜亲眼看着陈默死在面前;拯救温玲时,她独自对抗数名特工;每一次,她都承担着最危险的近战任务...
"你害怕了。"姜离轻声说。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慕霜心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的怒火被某种更原始的情绪取代:"我当然害怕!每次看到你们陷入危险,我都...我都..."她的声音哽住了,无法继续说下去。
更衣室的门突然打开,温莹探头进来:"你们在这里!黎清发现了一些东西,关于'幻梦计划'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察觉到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慕霜迅速转身抹了把脸,姜离则若无其事地收拾医疗用品。
"旧音乐教室,五分钟后。"温莹识趣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慕霜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走吧,别让大家等。"
姜离点点头,但在慕霜经过身边时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慕霜...我可能不总是对的。但我需要你知道,每一次决策,我首先考虑的都是你们的安全。"
慕霜没有回应,只是抽出手腕大步离开。姜离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作为领导者,她习惯了对任务负责,但对队友内心的创伤却束手无策。
***
旧音乐教室位于校园最偏僻的角落,窗户被爬山虎遮蔽,阳光只能透过叶片间隙投下斑驳的光影。五人围坐在积满灰尘的钢琴旁,黎清的笔记本电脑是唯一的光源。
"我破解了'夜莺'给的更多文件,"黎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蓝光,"发现'幻梦计划'其实分为三个阶段。"
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复杂的流程图。第一阶段是"人格分离"——通过药物和心理干预,将特工的人格分为"日常"和"任务"两种状态;第二阶段是"情境激活"——通过特定触发器切换人格;第三阶段则是...
"'人格重塑'?"温莹轻声读出标题,"这是什么意思?"
黎清点击展开文件:"根据记录,组织最初只是想创造具有完美伪装能力的特工。但后来他们发现,通过特定编程,可以完全重塑一个人的人格...将其变成任何他们需要的工具。"
杜薇突然开口:"像我一样。"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完全接受程序植入,没有疑问,没有反抗。"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几度。所有人都想起杜薇在拯救行动中那一枪——精准、冷静、毫无情感波动。
"文件提到几个关键触发机制,"黎清继续说,"包括特定频率的声音、视觉符号,甚至...气味。一旦触发,实验体会立即进入任务状态。"
慕霜皱眉:"所以我们可能被编入了某种'开关'?随时随地变成组织的傀儡?"
"理论上,是的。"黎清点头,"但文件也显示,除了杜薇,我们其他人的编程都不完全。特别是慕霜..."他顿了顿,"你的档案显示'强烈抵抗倾向'。"
慕霜短促地笑了一声:"看来我唯一的优点就是顽固不化。"
姜离仔细阅读屏幕上的数据:"这里说我的'领导者人格与任务人格自然融合'...什么意思?"
"意味着你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分离的人格状态。"黎清解释道,"你的决策能力在两种状态下都保持连贯,这使你不容易被控制,但也..."
"但也让我更难分辨哪些决定是'真实'的,哪些是编程结果。"姜离接上他的话,声音低沉。
温莹不安地摆弄着魔术硬币:"那我们怎么办?如果组织能随时'激活'我们..."
"找到解除方法。"姜离斩钉截铁地说,"黎清,文件里有提到任何解除编程的方式吗?"
黎清摇摇头:"没有直接说明。但有段加密数据提到'原始记忆恢复是最大威胁'...也许如果我们能找回被掩盖的真实记忆..."
"音乐。"杜薇突然说。
所有人转向她。杜薇很少主动发言,此刻她的眼睛盯着角落那架老钢琴,眼神恍惚:"我记得...音乐是关键词之一。不同的旋律对应不同的指令。"
温莹倒吸一口气:"难怪组织坚持让我们所有人都学习乐器!"
慕霜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所以现在我们连听音乐都要提心吊胆?这他妈..."
她的爆发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所有人如临大敌般僵住——是姜离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
姜离谨慎地接听,按下免提。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男声传出:"旧音乐教室是个浪漫的聚会地点,但不够安全。明天下午四点,城南废弃游乐场。带上你们发现的一切。——夜莺"
电话挂断,留下五人面面相觑。
"陷阱?"温莹小声问。
"可能性不低。"黎清推了推眼镜,"但我们别无选择。他似乎是目前唯一的信息来源。"
慕霜冷笑:"又一个谜语人。我受够了被牵着鼻子走。"她转向姜离,"这次我要先听听你的'完美计划'。"
姜离听出了她话中的挑衅,但选择不正面回应:"首先确认'夜莺'的身份和意图;其次获取更多关于解除编程的信息;最后..."
"最后?"慕霜逼问。
姜离直视她的眼睛:"最后我们决定是战是逃。不是作为被编程的实验体,而是作为...我们自己。"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慕霜内心某个柔软的部分。她的表情略微松动,但很快又恢复防备:"说得轻巧。如果到时候你发现自己的'领导者人格'也是编程的一部分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入房间中央。姜离的脸色变得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那就由你们来决定是否还信任我。"
沉默再次降临。远处传来下课铃声,提醒他们"正常"校园生活还在继续。
"我需要空气。"慕霜突然说,大步走向门口。
姜离没有阻拦,只是在她离开后轻声说:"大家各自准备。明天可能很危险。"
温莹和黎清点点头离开,只有杜薇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姜离:"她在害怕。"
"我知道。"
"不,不只是害怕任务。"杜薇罕见地多话起来,"她害怕失去...联系。我们五个之间的那种...感觉。"
姜离惊讶地看着她。作为"完全成功"的实验体,杜薇理论上不应该理解这种情感羁绊。
"你怎么知道?"
杜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我也害怕。虽然我不应该...根据文件。"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脆弱,"姜离,如果有一天我的'程序'被激活...请阻止我。"
说完这句近乎恳求的话,杜薇像往常一样无声地离开了,留下姜离一人在渐暗的教室里。
姜离走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积灰的琴键。她突然注意到琴凳下露出一角纸张,弯腰捡起后发现是一张陈旧的涂鸦——五个人手拉手站在阳光下,画风稚嫩但充满活力。底部歪歪扭扭地写着"M的画,14岁"。
那是慕霜的画。五年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