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啊哈哈哈，好巧。”

游盈知平静注视她，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这句为了缓解尴尬的话，反而让气氛更加尴尬。

没事的没事的，游盈知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今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陈小满起身，大脑反复循环这段话，试图给自己洗脑，尽量无视游盈知。

游盈知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睫毛轻颤，窗外绿荫打碎晨曦，与游盈知眸光融合。嘴里已经嚼过一遍的话最终咽了下去。

“铃铃铃……”上课铃声穿透校园，打破尴尬的气氛。

陈小满叹了口气，将混乱的情绪收好，老老实实早读。

游盈知离开桌位，缓步走向讲台领读。少女时代独有的稚嫩嗓音，在游盈知嘴里多了些温柔。

陈小满死盯着书，尝试理解自己生活17年地方的中国字。

思绪飘远，她不明白为什么今早那么反常，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不明白游盈知是什么样的人。

好奇冒芽，陈小满不再去研究那些字怎么读。她抬眼，视线停留在游盈知的脸，想望穿她墨色的眼，看透一切。

游盈知似有所感，猝不及防抬头，轻易捕捉到陈小满偷看的目光。

时间在两人眼中定格，只有心跳能证明一切还在照旧，但总有不同，在无人知晓处，她们某一瞬心跳共频。

陈小满瞳孔微微放大，倒映游盈知翘起的嘴角，笑容在她眼底掀起层层波浪。

她仓惶低头，深吐一口气，胸口不停震动。刚才的画面还挥之不去。

不行，不能再想了!

早读很快结束，游盈知回到座位，却没在看过陈小满一眼，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倒是如了陈小满的愿，就这样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过回平常的日子，最好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早上，游盈知没搭理过陈小满一次。

陈小满偷偷撇游盈知一眼，游盈知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把她完全给无视了。

不至于吧……陈小满和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今早她好像也无视过游盈知……

陈小满不自觉咬住笔头，纸张被她揉地皱巴巴的。

她想打破这种状态，可又不好意思开口，但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脑中灵光一闪，说不出来就写出来呗。她从桌位摸索出一打便签，随便撕下一张就写:

“你在干嘛？”

不行不行，陈小满把这行字划掉，她又不瞎，游盈知干什么又不是看不到。眼睛一转，把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写下:

“你之前认识我吗？”

“陈小满!你干嘛呢？！”高老师声音洪亮，向她那边看过去。

陈小满浑身一抖，椅子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发出“吱呀”声。

“没什么，记笔记。”她下意识把纸条藏起来，手在干净的桌子上慌乱拍几下，可始终摸不到那张纸条……

纸条呢？！

她这时才低头看，桌子上哪有什么纸条，桌面比她脸都干净。

高老师狐疑盯着她，也没发现什么，最后只能嘱咐一句:“上课别走神啊！”

陈小满弯腰在座位下找一圈，找到她丢的笔帽都没找到纸条。

无奈起身，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吧，希望别被人看到。陈小满重新坐好低头一看。

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条，和刚才不同，纸条上多了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

“没有，不过你长的好看，在我这有特权。”

陈小满耳朵发烫，不太确定再看了一遍，缓缓转头看向游盈知。

游盈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不搭理她。

是她写的吗？

陈小满诧异的眼神在游盈知身上来回扫视，可她毫无反应，像是察觉不到陈小满的目光，明明早自习的时候还很敏锐的。

陈小满试着又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今早为什么不收我手机？因为我长的好看？”

陈小满有被自己无语到，人怎么可以那么自恋……

她打算划掉重写，白皙纤细的手忽然闯入她的视线，纸条被拿起。陈小满愣怔看着这一幕，眼珠随着那只手转动，游盈知把纸条放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在纸上留下印记。

游盈知写字速度很快，陈小满还没反应过来，纸条又再次出现在面前。

“嗯，自信点。”

她们好像渐渐熟络，纸条上不久就写满一面，但游盈知嘴跟被封死了似的，只在纸条上回复，坚决不开口。

陈小满也试过和她搭话，每次游盈知就瞟一眼她，注意力又转回去。

陈小满指尖转动黑笔，划出圆形残影，动作停下，“刷刷”几声，墨水在纸上流露:

“你怎么不说话？”

陈小满从桌下递过去，手撑着脸，眼神放空，安静等待答复。

“你叫陈小满对吧？我叫黎依，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前桌忽如其来的搭讪让陈小满不知所措，她眸底神色躲闪，不自觉捏紧，“不了吧……”

游盈知写字的手一顿，不着痕迹瞄了一眼，视线抽回，若无其事继续写。

陈小满没注意，尴尬撇过脸，小声嘟囔:“我平时很忙，没时间陪朋友。”

“啊哈哈，这样吗？”

黎依脸上的神情挂不住，讪讪转头，心里忍不住吐嘈:“咋有人这样？”

陈小满低头，纸条回到她桌上，没有出现新字，只有黑黑一坨看不清的涂改。

烈日高悬，空气被光线烤地扭曲，原本吵闹的变得寂静无声，陈小满趴在桌子上，无聊望向窗外。午休时间，她却没一点睡意。

陈小满视线落到游盈知脸上，零星几点光芒穿透树荫，照在她熟睡的面孔，睫毛根根分明，撒下椭圆形阴影。

纸条上以那坨黑乎乎的涂改为止，没再现过新内容。唯一和游盈知交流的工具成了废品，她们又回到互相无视的状态……

不，是游盈知单!方!面!无!视!

陈小满眼里变得气愤，抬起拳头，直冲游盈知脸上呼去——

摊开手掌给她扇了扇风。

“噗呲”，陈小满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肩膀抖动，窗外景色成她眸点缀，亮的晃眼。两颗藕白色的尖牙露出来，与粉红色的嘴唇相称。

游盈知睫毛轻颤，眼皮掀起，静静凝视着她。

陈小满的笑僵住，表情惊愕，嘴还是张开着的，“你没睡着？”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游盈知又不会回答她，问这个问题显得多此一举。

“没有。”

“？！”

陈小满脸上泛红，瞳孔睁圆，她也不知道一句怎么给她整那么大反应。不过疑问占据头脑上峰，她脱口而出:

“你愿意理我了？”

“陈小满，你不觉得不公平么？为什么总是你问我？”游盈知语气不像质问，倒像是一个被娇惯的小孩向大人耍无赖。

“啊？”陈小满愣了下，反复咀嚼这句话，难道是她咄咄逼人了？

“那，要不换你问我？”

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

“真的？那我问什么你都要说实话。”

嘴比脑子，陈小满“嗯”一声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游盈知眼底闪过得意，故意把声音拉长:

“好啊，你先保证，不能说谎。”

“嗯，我保证。”

“且每一句都要有回应。”

“且每一句都有回应。”陈小满复述着她的话，心头涌起一丝兴趣。

教室静谧无声，一颗颗黑色脑袋趴在桌上睡觉。却有一个角落，两人幼稚的开始一问一答。

“第一个问题，火灾的时候你为什么还在教室？”

“睡太熟了，没注意。”

撒谎。

“第二个问题，你反感我吗？”

“没有。”

真话。

“第三个问题，你之前有过朋友吗？”

“没有。”

“是不想交，还是没人找你？”

“我……”陈小满不敢看她，沉默片刻，还是说出实话:

“就，不想交。”

“第四个问题，被霸凌过吗？”

“没有”陈小满表情镇定，没有一丝犹豫就说出来。

撒谎。

“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找我。”

“真没有。”

“嗯，信你。”

“第五个问题，那时候害怕吗？”

她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默契，明明没说是哪个时候，但陈小满总能懂她的意思。

“怕，很怕。”

陈小满回答的很干脆，可游盈知却没有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时间流逝，陈小满心跳声越来越明显，每分每秒都变得煎熬。

“抱歉，没早点去找你……”游盈知垂眸，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什么？”陈小满其实是听清了的，她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我说，以后别睡那么熟。”

失望在心底弥漫开，陈小满轻轻应了声:

“嗯……”

“第六个问题，觉得我们班怎么样？”

“挺好的。”她随口敷衍，陈小满就在这儿待了一早上，好不好她哪知道？

“第七个问题，你现在想交朋友吗？”

“呃……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法，你缺朋友吗？”

“不缺。”陈小满对这件事抵触不是一般的大，以至于以至于想也没想就说出口。

“可我缺啊，陈小满。”不知道是不是陈小满的耳朵出问题，游盈知每次念她的名字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你可以大发慈悲和我交个朋友吗？”

那天天气很好，过了很久陈小满依旧记得。闷热的中午，吹过发梢的风还有飘散着热气，外头的桂花树枝丫晃动，光线也随着摇啊摇……

2016年5月12日，游盈知正式闯入陈小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