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总说，她第一次见到沈烬灰的那天，阳光特别的好。
五月中旬的周四下午，逃掉自习课的林逢春抱着她那盆新得的向日葵幼苗，轻车熟路地溜进学校西区那栋废弃的教学楼。这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三层红砖小楼因为年久失修被划为危房，却成了逢春的秘密花园。
"今天给你找个阳光充足的好位置。"逢春对着怀里的花盆轻声细语，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三楼。她每周都会来这里两三次，照料那些她在各处窗台、走廊拐角安置的花草。
但今天，她最钟意的那间朝南的教室门虚掩着。
逢春皱起眉头。上周离开时她明明仔细锁好了门。她放轻脚步，用脚尖轻轻顶开斑驳的木门……
一个黑衣女孩蜷缩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下，右手握着一把美工刀，左手手腕上蜿蜒着几道新鲜的红色痕迹。
"啊！"逢春惊叫出声，怀里的花盆差点脱手。
女孩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变成防备的冷漠。她迅速把美工刀塞进书包，拉下校服袖子遮住手腕。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逢春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看着地上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你...你的手..."
"不关你的事。"女孩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她抓起书包站起来，动作太急，碰倒了放在一旁的矿泉水瓶。水洒出来，浸湿了几张散落的素描纸。
逢春下意识蹲下去捡，映入眼帘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去死"、"废物"、"没人要的东西"之类的字眼，有些地方被笔尖戳得千疮百孔。她的心猛地揪紧了。
"别碰！"女孩一把抢过那些纸，粗暴地塞进书包。在拉扯间，她的袖子又滑了上去，逢春清楚地看到那些白皙皮肤上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发白，有些还红肿着，而最新的一道正在渗血。
"你需要包扎。"逢春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至少先止血。"
沈烬灰警惕地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怀疑。但最终，也许是失血带来的眩晕，她慢慢伸出了手。
逢春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按住伤口，阳光透过她的指缝，在烬灰苍白的手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叫林逢春。"她试着微笑，"高二(7)班的。"
"...沈烬灰。"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高一(4)班。"
逢春注意到她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褐色，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你经常来这里吗？"逢春问，仍然握着她的手腕。
烬灰抽回手，把袖子拉好。"偶尔。"她顿了顿，"现在它是你的了。"
她拎起书包要走，逢春突然拦住她："等等！"她把那盆向日葵塞到烬灰手里，"这个给你。"
沈烬灰愣住了，双手僵硬地捧着花盆，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物品。"为什么？"
"它需要阳光，"逢春指了指窗台，"而你看起来...比它更需要。"
那一刻，逢春发誓她看到烬灰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细缝。但转瞬即逝，女孩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表情。
"我不需要同情。"烬灰说，却把花盆抱得更紧了些。
"不是同情。"逢春摇头，"是...投资。这株向日葵很贵的，你得好好照顾它。"
烬灰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转身走向窗台，把花盆放在阳光最好的位置。"它多久浇一次水？"
逢春笑了："两天一次，但别浇太多。下周我带些肥料来。"
烬灰点点头，没再说话。逢春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
放学铃响起，逢春不得不离开。"明天见？"她试探性地问。
烬灰没有回答，但当逢春走到门口时，听到一个几不可闻的"嗯"。
逢春回头，看到烬灰正用手指轻轻触碰向日葵的嫩叶，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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