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埋旧忆
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在山谷间缓缓流淌。我握着一束白菊跟在父亲身后,露水打湿了裤脚,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地掠过还未完全苏醒的山林。
石板路蜿蜒向上,两侧的野杜鹃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上凝着水珠,像谁悄悄洒下的泪珠。母亲背着竹篮,里面装着纸钱、米酒和几样精心准备的祭品。"这是你奶奶最爱吃的青团。"她轻声说,指尖轻抚过圆润的糯米团子,上面还沾着艾草的清香。
转过几道弯,终于来到那座熟悉的坟茔前。墓碑上的照片里,奶奶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我童年的无数个夏天。父亲拿出毛巾,细细擦拭着碑面,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醒沉睡的人。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将白菊摆在碑前,花瓣上的露水不经意间滴在手上,凉凉的。
点燃纸钱时,火苗腾地窜起,灰烬打着旋儿升向天空。母亲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表姐考上了研究生,弟弟学会了骑自行车,院子里的老桂花树又开了新枝。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是奶奶在回应。我望着跳动的火焰,恍惚间又看见她坐在老藤椅上,摇着蒲扇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槐树叶筛下的阳光,在她脸上织成金色的网。
祭祀结束后,我们继续往山顶攀登。山路愈发陡峭,碎石子在脚下打滑。父亲伸手拉我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小时候,我总爱骑在他的肩头看风景,如今他的背已不再挺拔,鬓角也添了白发。
终于登顶时,云雾忽然散去,远处的村庄若隐若现,青瓦白墙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山风掠过耳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父亲指着某个方向说:"你爷爷以前常来这儿打猎,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野兔和山鸡。"话语里藏着怀念,也藏着时光的痕迹。
下山的路上,我采了几株嫩绿的清明草。母亲说,回家可以做成清明粿。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蜿蜒的山路上。那些关于祖辈的记忆,就像这山间的草木,在岁月里生生不息。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厨房里飘来阵阵清香,母亲正在蒸清明粿。氤氲的热气中,我忽然明白,清明节不只是对逝者的追思,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那些离去的亲人,从未真正离开,他们化作春风,化作细雨,化作我们记忆里永恒的温暖,在每一个思念的时刻,轻轻叩响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