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用腕带在03:33分自动收紧时，安玉正用牙齿撕扯被单。棉花纤维里藏着青铜碎屑，在齿间碰撞出编钟的残响。三天前从镜中带回的齿轮开始生长锈斑，那些苍蓝色血液凝结成的晶体，在月光下会折射出护士值班表。

"你该做电休克治疗了。"护士推来的仪器布满铜绿，电极贴片上的纹路与镜中莲灯如出一辙。安玉被绑在皮革束具里，看见天花板通风口爬出青铜铸造的蜈蚣，每节躯壳都刻着甲骨文数字。

电流贯穿脊椎的瞬间，她跌进布满铜镜的回廊。无数个梳着堕马髻的少女在镜中重复相同动作：摔碎缠枝纹药碗，簪子刺破绘有星图的屏风，最后朝着镜外纵身一跃。安玉的手掌贴上冰凉的镜面，与百年前的少女掌心重叠，铜锈突然顺着血管蔓上小臂。

青衫男子出现在回廊尽头，手中浑天仪裂开一道齿痕状的缝："这是你第七次轮回。"他指尖拂过安玉被铜锈侵蚀的手臂，那些绿色斑纹竟开始逆向游动，"钦天监当年用你的血浇铸了青铜浑天仪，现在他们又用同样的方法..."

现实中的尖啸打断了话语。安玉在病床上抽搐，电极贴片熔化成液态金属，顺着监护仪线路爬进配电箱。整层楼的灯光开始以108秒为周期明灭，在间隔的黑暗里，她看见镜中回廊的铜镜正在吞噬护士们的影子。

药房保险柜里锁着的不是镇静剂，而是成罐的蝴蝶粉末。安玉隔着玻璃观察那些荧光物质，发现每粒磷粉都是微缩的青铜齿轮——与镜中莲灯组件完全一致。护士长后颈浮现的青玉镯刺青，在暗处会发出和镜中男子相同的琥珀色光晕。

当安玉第八次触发镜面溃散时，芦苇荡已经覆盖了半个卫生间。青衫男子站在浑天仪裂痕前，将玉蝉机关嵌入她腕间的医用锁扣："裂缝那边是你真正的病历。"他衣摆星轨突然倒流，安玉看见自己五岁坠楼时，男子在镜渊深处展开的折扇减缓了时间流速。

现实中的警报声与镜中编钟同时轰鸣。安玉攥着从药房偷来的磷粉冲进浴室，青铜蜈蚣正从镜框裂缝涌入现实世界。她将磷粉撒向逆流的星轨，整面墙的瓷砖开始浮现出二进制编码的《甘石星经》。

护士长破门而入的瞬间，安玉的医用腕带突然玉蝉化。齿轮咬合声震碎所有玻璃容器，蝴蝶磷粉在03:33分凝聚成青铜浑天仪虚影。男子从裂缝中伸手抓住她手腕时，安玉终于看清那些等距伤痕里闪烁的，是百年前官家小姐未能咽下的毒药结晶。

青铜浑天仪的虚影正在啃食日光灯管。

安玉悬浮在病房中央，医用约束衣化作缀满星图的襦裙。青衫男子灌注在她静脉里的月光，正将镇静剂代谢成青铜色的血——那些百年前未能致命的毒，此刻在血管里开成带刺的莲。

护士长后颈的玉镯刺青突然爆裂，飞溅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齿轮零件。她机械化地扭动脖颈，声带震动出混着电流的文言："承和三年...观测使...诛..." 天花板应声坠落青铜莲花，每片花瓣都刻着安玉的住院编号。

青衫男子从镜渊裂缝挤进现实，流云纹衣袖已被星轨灼穿。他手中玉蝉机关喷射出靛蓝色火焰，将正在吞噬病床的青铜浑天仪焊接在半空："快用伤痕密钥！" 安玉撕开结痂的腕部，等距排列的伤口里涌出毒药结晶，在空中拼成二十八宿的缺口。

整座精神病院开始量子化。墙壁渗出芦苇荡的水腥气，护士站台灯绽放成青铜莲苞，03:33的电子钟鸣与百年前打更人的梆子声共振。安玉看见五岁时的自己正从量子化的天台坠落，而青衫男子同时存在于镜面内外——他左手接着孩童，右手握着官家小姐冰凉的手腕。

"这就是溃镜周期的真相。"男子将玉镯扣进浑天仪裂缝，安玉的每道伤痕突然开始倒流时光。她目睹承和三年的钦天监大火，自己在七个时空的死亡现场，以及精神病院地下室内轰鸣的青铜熔炉——那里正用患者脑脊液浇筑新的镜框。

当男子扯开染血的衣襟，安玉看见他心口嵌着与自己同频的医用腕带。108块瓷砖从四面八方飞来，在他们脚下拼成衔尾蛇图腾。量子化的护士长突然发出尖啸，她的机械心脏喷射出蝴蝶磷粉，将整个空间折叠成莫比乌斯环。

在时空彻底熔毁的前一秒，安玉咬碎了腕间结晶。毒药与青铜血液反应产生的强光中，她终于看清男子瞳孔里的星环——那正是自己五岁坠楼时，在虹膜上留下的永久伤痕。